close

那之後的日子又恢復了往常,我仍舊看著窗外的藍天,偶然會有幾縷陽光穿透雲朵,將其渲染得金光閃爍,我依舊羨慕著窗外的世界,我渴望能夠離開,卻僅僅只是渴望。

母親在那之後便常常到來,似乎是不希望我和他繼續講話,每次到來的時候都神經質的看著病房,詢問我「他在不在」。泰半的時候我都是瞥了一眼他,然後向母親回應說他不在。

我在說謊沒錯,因為我私心不想要母親趕走他,好不容易這枯燥乏味的生活有了變化,我不想回到以前那種等著死亡到來的日子。至少現在我能夠看著天空和他分享我的心情。

這是母親不懂的,因為她和父親每次的碰面只有爭吵,就好像他們從未彼此相愛、從未步入禮堂、從未生下我一樣,他們更似仇人而非彼此曾經的愛人,而我就是讓這對仇人必須繼續面對彼此的元兇。

我常常想,父親和母親一定相當恨我,恨我為何要來到世上,恨我為何要在他們都脫離彼此、擁有新生活後,繼續的打擾他們。

這不是我的錯覺,因為在那之後,我曾聽見過父親和母親的爭吵。

「他現在不就是妳的問題!小孩現在都是妳在照顧的!關我什麼事情!」

「你丟下他這麼久,你敢說這不是你的問題?如果你多多看照小孩,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我?小孩怎樣關我什麼事情!小孩又不是我生的!」

「你敢說這不是你的小孩!現在到了這樣的地步你才要推卸責任會不會太晚了!」

「所以我早就說不要繼續管他了!讓他早點死一死不是比較乾脆!有必要搞到這樣妳也煩、我也煩的地步嗎!妳知不知道小孩一個月要花多少錢啊!」

「錢、錢、錢!你的腦袋中只有錢嗎!他也是一條生命!你怎麼可以這樣決定他的生死!」

「不然我問妳,他活著除了浪費錢還有什麼用!」

「這……」

那次我聽著母親的聲音逐漸低下,最後歸於沉靜,母親說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父親的話,我想也是,畢竟父親說的完全正確。

我是他們生活中完全不必要的因子,他們如果沒有我會過得更好。

我和他說過這件事情,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破天荒的看了我一眼,那瞬間我的內心全被喜悅給占據,急急忙忙的繼續和他說。

「其、其實啊,我一直很想出去看看外頭的景色,不想要侷限在這扇窗戶,我想看見更廣闊的世界,你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感受吧?」

「嗯。」他輕輕的回應了一聲,輕的好似錯覺一樣,卻讓我有種躍上雲端的感受,我張了張嘴,想詢問對方知不知道醫院哪裡可以看見這樣的景色,碰巧聽見了門外的說話聲。

「屋頂的風景真的很不錯耶,果然從高處往下看的感覺很棒……」

我想我明白了哪裡可以實現我的願望。

他看著我,目光暗沉,無法辨認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順從著那天的話來到了屋頂,躲過了護士和母親,獨自坐著輪椅來到了堆滿廢棄物的屋頂,上頭的景色,比我想像的還要更加美好。

城市的所有一切就像縮小了一樣,路上的行人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地平線與天空連為一體,是我夢寐以求想見的風景,高樓上的風相較起病房的冷氣是多麼的舒爽,美妙的就好比吃下神仙果一樣。

我伸長了手,天邊的雲好像伸長了手就能觸摸到一般,白鳥翱翔於天際,這樣短暫的自由我也擁有。也許這世界也沒有錯,沒有任何的人有錯。

我移動著輪椅到達屋頂邊緣,竭盡全力的伸手,哪怕僅有指間也想觸摸到雲朵,如此的不自量力。然而卻在下一瞬間,我感覺到全身的失重,天空和雲離我越來越遙遠,即便伸長了手也僅是奢望。

我像隻折翼的蝴蝶墜落、墜落、墜落,最終狠狠摔至地面失去所有的知覺,渾身被痛感覆蓋。我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感受自己失去血液失去體溫,周圍的人群止不住的尖叫。

在最後我看見了他,不曉得何時來到地面的他,他依然拿著相機,看著我的方向按下快門。

喀擦。

直到最後我才終於聽見了,那台相機的聲音。

 

他看著吵雜沸騰的人群,再次收起了老舊的底片相機轉身離去,安靜沉默的不發一語,就好比他不存在一般。

身影逐漸消失在街頭的一端,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就連一點點的哀悼也無法看見。

他,該去下一個地方引領亡靈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蒼焰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