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自己有些怪異。

大抵是從前一段日子開始的,他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很多事情,每每當他被問起時,他記不起那個時間點他到底做了什麼。

只要他奮力去回憶,伴隨而來的只有一片全然的空白和劇烈的頭疼,就像是有人要用鉗子夾破他的腦袋一般。

他開始感到恐慌、感到不知所措,但卻沒有任何的解決之道。

一天之中越來越多的時間是一片空白,從一開始的五分鐘、十分鐘……到後來他印象中最久的,似乎是一個小時。

整整一個小時的空白,如果說是長遠之前的記憶那就算了,可偏偏卻是前一天中的一個小時空白,連絲毫記憶也沒有。

當下真的是心慌的,萬一有那麼一天,他失去整整一天、一個月、一年的記憶呢?只要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就感到渾身寒冷。

是誰,偷走了他的時間?

嘩啦──

玻璃碎裂的聲音喚回他的神智,他瞪大雙眼看著不經意自他手中滑落碎裂一地的玻璃杯,他立刻蹲下身想空手拾起碎片,銳利的玻璃邊緣割傷了他的手,溫熱的鮮血自傷口流出。

母親正好走到這裡,看見他蹲下身不曉得在做什麼,同樣蹲下身一看,屋內立刻響起了母親的尖叫聲:「你在做什麼、你、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首張大了嘴,不曉得現在應該做什麼,母親的尖叫聲如同在他耳邊炸開一般,讓他的耳邊頓時充滿嗡嗡的聲音。有點耳鳴。

父親和兄長聽見了母親的尖叫聲,紛紛衝出來察看。父親扶起了尖叫不斷的母親,輕聲的安撫著,扶著母親的肩轉身走回房間,回身前瞪了他一眼。

他就這樣站在這裡任憑手中的鮮血滴落,看著自己的父母走回房間,自己的兄長冷眼的看著自己,就好像他是這個家中不該有的存在一樣。

他低頭看了看面前染滿鮮血的玻璃碎片,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如這個玻璃杯一樣。

是他摔破的、也是他染紅的。

他是這個家庭多餘的存在。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說!」女友憤怒的聲音拉回他的神智。

他迷茫的眨眨眼,似乎不懂眼前的女友究竟在說些什麼,他只記得自己和女友晚間來這裡吃飯,然後……然後呢?

又是一片空白,伴隨而來的也同樣是頭疼,如果是平時的話,或許女友還會關心他,但現在的情況……他覺得讓眼前的佳人息怒都很困難。

啪的一聲,女友忿忿拍桌而起,繼續提高了聲音大吼,那瞬間他覺得他聽見的大概是憤怒的獅吼吧,周圍的顧客全都看到他們這裡,侍者想阻止卻不曉得如何阻止。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是關心你耶!你這個、你這個……」

女友忽然不曉得應該說些什麼,慌張之下,看見桌上的水便拿起來,直接的灑到他身上。

周圍響起了倒吸一口氣聲音,他任憑水滴滴答答的自頰邊滑落,看著女友忿忿的背起背包轉身走出餐廳,周圍的人似乎離得很遠很遠。

又是這樣,他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又是這種感覺。

他又是多餘的存在。

 

一如平常在公司工作,他細心的整理著手上的資料,一點一點的分類、一點一點的做標籤,經過他手的資料一向被公司的人們誇獎說很整齊,幾乎沒有人不希望他幫忙整理資料的。

「那個……前輩,你的資料整理好了嗎?」新來的小女生嬌聲嬌氣的問道,聲音很好聽,軟軟甜甜的很受男性喜歡。不過公司裡的女性生物都知道,他對女友非常忠心,所以知道這點的女性生物都不會去刻意搭訕他,這個新來的小女生顯然不知道。

他微笑著,正準備回答這個女孩,意識卻突然的被奪去,在一片熟悉的空白過後,他只看見面前的女孩哭的梨花帶雨,而其他的人一臉鄙夷的看著他。

「那個……發生什麼了嗎?別哭……」他不知所措的說著,試圖接近那個女孩安慰她。

沒想那個女孩卻好像看見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不斷後退,口中同時喃喃著:「不、不、不要過來……前輩……不要……」

他猛然停下腳步。

又是這種感覺,在失去記憶的空白過後感覺到不屬於這個地方。

所有的一切似乎離得很遠很遠,聲音在遠去、影像在遠去、所有的感知都離他而去。

他,是不是又成了多餘的存在?

 

日子漸漸的過去,情況卻又獲得了改善,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但他覺得他可能是轉運了,總之不要再有之前的情況就好。

現在的他,家庭和樂融融,和女友也已經論及婚嫁,而公司方面,因為他的良好表現,公司正準備替他升職,他覺得他之前所受的苦全都不算什麼了。

但是這些仍是他心中不可觸碰的秘密,就像一個不定時炸彈,時時生活在這份陰影底下,每每讓他在夜半時刻驚醒。

而且,這份古怪不再是干擾他的家庭、他的女友、他的事業,它會選擇在一些特別的時間點出現,有時是在他走路時,有時是在他寫日記時,儘管相比之前要好許多,但還是讓他不堪其擾。

他還會在自己的日記中看見不是自己寫下的東西。

印象中最深刻的便是兩句話,重複好幾天不斷的寫在他日記的最下面,就像是要時刻提醒他一樣,告訴他,所有事情中最不可信的東西。

比鬼神還可怕的是人心。

最鋒利的刀子來自最信任的人。

他低聲的在心中念過這兩句話。

意思很明白了,人心本就不可測,而你也不知道,前一秒還笑笑著和你說話的人,會不會下一秒就拿出刀子殺你;你更不會知道,你所信任的人背後到底是怎麼議論你的。

但是,怎麼會有人知道他日記本的密碼,並且用和他一模一樣的字跡留下這兩句話?

就算是他的兄長也不可能,更何況他那高傲兄長是不屑於這樣做的。

他突然有個瘋狂的想法。

這次寫日記的時候特意在最後提筆寫下了一句話,他等著他失去意識再恢復的那個時刻。

這樣的日子沒有太過久遠,就在他寫下那句話的十分鐘後。

他看著日記本上相同的字跡,感覺遍體生寒,身體已經不像是自己的了。

──你到底是誰?一直做這些事情……

──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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