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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劭圖上樓甩門進房後,便把自己摔在床上。背包被他扔在一旁,房內依舊保持著早上出門時的凌亂,他也不甚在乎。沈劭圖在床上翻個深,目光停在潔白的牆面上。他房間的佈置承襲家中的簡約風格,大致也是黑白灰的色調,唯有那張床柔軟無比。他躺在上頭,便整個人沉沉地深陷其中。

就某方面而言,沈劭圖可說是沈修華一手帶大的。

在十多年前,現在聞名國際的晨星集團只是普通的小企業,而當時的董事長兼執行長當然也不是沈修華,而是沈宸恩,其秘書是白容安,也就是他們兄弟倆的父母。自沈劭圖有記憶以來,他們的父母忙於工作,所以很長以來的放學時光,他都是看著別人被父母其一牽著離去,而他牽著的,一直都是沈修華的手。

沈修華於他,亦兄亦父亦母。直到父母出意外前,他和兄長的關係一直很好。

沈劭圖撈起床上的抱枕,在懷裡用力捏了捏。他的眼角仍帶著些許紅暈,而他卻是盯著懷中的抱枕許久,最後把抱枕當作兄長,用力揍了一拳。抱枕幾乎飛出床外,又被沈劭圖緊緊抱住。

沈宸恩和白容安,某種意義上算他害死的。沈劭圖閉了閉眼,把臉埋在棉被中,落下的水珠在棉被上印出圓圓的痕跡。那場事故他記得的不多了,醫生說他可能是心因性失憶,出於人體的自我防衛,大腦遺忘了過於痛苦的記憶。他也曾試圖透過各種方式回憶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記憶裡卻僅剩如曼珠沙華一般的鮮紅,與隨之而來的悲傷和痛苦。

而他每次妄圖回憶時,沈修華總會阻止他的行動。

他已經記不清十歲那場讓他失去父母、險些也失去兄長的車禍,可潛意識一直告訴他,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也險些害死沈修華。自責如雜草肆意漫長,沈劭圖在被中發出痛苦的嗚咽。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厭惡別人稱自己為「劭劭」。

但要說起痛苦,沈修華肯定是不亞於他的。在一場意外中失去父母又差點喪命,好不容易恢復過來,又要面對父母留下的公司與財產,還有那些平日良善、當時卻都虎視眈眈意圖搶奪公司與財產的長輩們。沈修華那年也不過二十歲,被逼得一夕成長。剎那間自父母的保護傘中走出,背後還有個年幼的弟弟,而他卻僅是個還在學的大學生而已。

也是從那時起,沈修華的忙碌讓他和沈劭圖開始關係疏遠。

沈劭圖甚至懷疑過,沈修華搞不好是恨他的。

如果沈修華恨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實在想不到沈修華不恨他的理由,至親血脈並非讓對方不憎恨他的理由,更有可能加深那份恨意。所以沈劭圖一直都是有些怕沈修華的,他畏懼於,或許哪天沈修華就不要他了說不定。

可要說理所當然,其實他必須聽從沈修華的話也是理所當然的,誠如對方所說,他是他名義上的監護人。當然也不只這點。畢竟他一直覺得沈修華是恨他的,在父母死後,他隨時可以將他拋下,而他害怕被沈修華拋棄,所以長久以來,他都在努力聽從對方的話,當個乖巧的弟弟。

而他今天說了那些傷人的話,在揣揣不安與憤怒的情況下,把他所有的情緒朝兄長發洩。而沈修華卻並未大發雷霆。但他也不能保證沈修華不會拋棄他。

對方冷漠的態度幾乎說明了一切,沈劭圖覺得,也許沈修華是不在乎他的。不在乎他是否需要被關愛,也不在乎家中有這麼一個人需要多花錢,畢竟他名下有著晨星,多著的是錢。在憤怒下的委屈慢慢上湧,沈劭圖莫名掛念起幼年時有著兄長疼愛的時光。

他從床上起身,把抱枕放回原位後,慢慢爬下床去浴室洗了把臉。沈劭圖從背包中拿出手機,滑掉沈修華發的訊息與未接來電,他思忖片刻,點開通訊錄播號給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人。

電話鈴聲響了一陣,沈劭圖異常耐心地等對面接通,過了許久,手機才終於被接起。

「喂?阿圖,你找我幹嘛?」對面的聲音聽來疲憊,卻仍是強打精神回應。

沈劭圖沒有回答陸衍的問題,而是反問:「……你幹嘛一副要死要活的語氣?」

電話中隱約聽見陸衍嘆了口氣,隨後沈劭圖聽見對面傳來稀疏聲,陸衍似乎把手機放在某處後開了擴音,再次傳來的聲音有些模糊。

「我當然要死要活的,我有作業和報告要做啊!不要死要活才奇怪!」陸衍沒好氣的說著,沒給沈劭圖說話的時間,又接著問:「你這時間打電話給我幹嘛?我才剛回家,準備開始弄作業而已。」

「剛回家?」你不是很早就走了嗎?怎麼才剛回家?」沈劭圖不解道。

「爸媽交代了一些事。」陸衍含糊回答,沒說清楚是什麼事,隨後又意識到什麼,語氣染上憤怒:「等等,明明是我在問你問題,你不要一直左顧而言我。光反問不回答是怎樣,小心我掛電話啊!」

沈劭圖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在電話外笑了笑。他能想見陸衍臉上憤怒又無奈的表情,每次這樣逗逗竹馬,總能讓他心情好上不少。

「也沒什麼啦。」他盡量用輕鬆的語調陳述著,彷彿自己不是當事者。「就是我和我哥吵了一架而已。」

電話另一頭沉默許久,安靜得只能聽見細微的電流聲。沈劭圖依舊等待著,直到他聽見對方拿起手機,關掉擴音後認真地問:「修華哥和你吵得起來嗎?」

雖然是事實,但被這麼一問果然很不爽。

「……我單方面生他氣行吧!」沈劭圖惱羞道。

「可以可以,所以你怎麼生氣修華哥了?」

對方安撫的語氣敷衍,就連後頭的問話都漫不經心。不過就沈劭圖的認知,陸衍應該是過於忙碌才會如此如此敷衍。畢竟設計系的作業繁忙,陸衍的父母也會給他指派作業,所以基本上,陸衍一直都是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可以做事的。雖然沈劭圖不是很清楚,陸家父母為何要給已經是大學生的陸衍指派作業。

但了解歸了解,不代表沈劭圖會體諒敷衍他的竹馬。

「太複雜了,電話裡說不清楚,我們老地方見好了。順便我有其他事跟你說,你帶點吃的過來吧。」

他忽然想起今天回家時遇見的事情,沈劭圖不想讓沈修華知道,但陸衍不一樣。他從小遇到這種事情時,通常都是告訴陸衍的,雖然偶爾會換來對方的取笑,但陸衍絕對會認認真真地聽他說完,幫他想解決辦法。

沈劭圖說完後,只聽見對面的陸衍長嘆一口氣,他卻不擔心對方對拒絕他。說白了,陸衍就是個又乖又軟好欺負的好人,被教育得特別懂事有禮,他們倆認識十幾年來,他一直都是這麼包容沈劭圖的。

果不其然,在嘆氣後沒多久,便傳來陸衍無奈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話語。

「知道了,沈少爺,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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