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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與入口的守衛打了招呼,沈劭圖走進社區朝著自家透天別墅走去時,心底還是有些忐忑的。彼時玉盤早已高掛夜空,受光害影響的天看不見任何星辰,僅能看見陰沉沉的、彷彿要下雨一般的夜。

沈劭圖沒敢拿手機出來,他掰著手指祈禱,今日沈修華會為了加班而延遲返家時間。通常來說,從父母去世後到現在看來,沈修華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但他仍是擔心。

他們家居住的社區稍有年代,屋況卻依然算新,屬於高檔社區的範圍,保全系統完好、還有警察會定點巡邏。漂亮的別墅屋子被馬路分割出一塊一塊,門前的庭院各有不同千秋,唯一的共同點大約是相同的碧綠。一戶一戶點綴過去,看起來倒顯得社區翠綠異常。

從入口走進去後,沈劭圖在第三個路口朝右轉,又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後,停在轉彎後的第五間房子。沈修華在他國中畢業那年整修過房子,外觀與兩旁的別墅有些許差異,門口繁密的樹叢被傭人照顧地好好的,沈劭圖很清楚,當夏季來臨時,他們家的門口會綻開五顏六色的繡球花。

客廳的燈飾亮著的。一旁的車庫內也停著沈修華上班最常坐的車。沈劭圖在自家門口嘆了口氣,心想現在走到下條路口,投靠陸衍不曉得還來不來得及。

肯定是來不及的。別的先不說,陸衍父母與沈修華的感情還算不錯,他跑去陸家,絕對是直接昭告他入夜才回家一事。

「嗯,搞不好他今天換台車出門了。」沈劭圖對著自己喃喃自語,爬上台階站在大門前,像在拖延時間似的,翻找明知位置的鑰匙。

那當然是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沈劭圖暗想著,沈修華聘請的傭人會在下午五點左右便離開,對方離開時不可能留燈。如此一來,亮著的客廳燈只能證明,他哥是真的已經返家了。

果然他今天就該好好聽陸衍的話。沈劭圖不無懊惱地想著,不僅路上遇到了女鬼、甚至連沈修華都已經回家,也許他今天水逆吧。

不論再怎麼拖延,那扇沉重的大門依舊得打開的。沈劭圖磨磨蹭蹭地推開門,在玄關的位置慢吞吞脫下鞋子,而後踩著拖鞋的後腳跟,拖著腳步走到客廳。屋裡的裝潢是黑白為主色調的極簡裝潢,地上鋪著漂亮的木板,大尺寸的液晶電視掛在牆面上。幾張深灰色的沙發環繞淺色矮几,錯落在客廳當中,釘在牆面上的木板上擺了幾株綠盆,為整個空間增添亮色。

而房主、沈劭圖名義上的監護人,坐在正對電視的方向,像是全然沒注意到走進屋內的沈劭圖一樣。牆上的電視投映出沙發上那人的臉,西裝筆挺、神色嚴肅,凌厲卻年少的面容免不了受人關注,不管是在何種方面上。

沈劭圖偷覷了眼新聞內容,大致上提的是近期晨星的企業方向,包括與晴夜合作一案,深受大眾關注。但更受人關注的,還是晨星那年輕的董事長兼執行長,與晴夜年近六十的董事長站在一塊,顯得他格外突兀。

他悄悄換了站姿。一直以來,他都很少過問兄長的工作內容、也很少關心,更多時候是聽見同學們在討論,才會知道對方近期又做了什麼。也因為這樣的態度,加上兄長對他的保護,導致除了上流階層的人,鮮少有人知道,他是晨星那位年輕董事長的弟弟。

新聞很快換到下一個題材,毫無意外的又是車禍相關的報導,沙發上的人舉起遙控器關掉電視,一瞬間,充斥客廳的聲響消失,更顯得過分寧靜。

方才在螢幕上西裝筆挺的人,此刻卻僅穿著簡單的休閒服,髮尾還帶著些許水氣。沈修華放下遙控器,視線終於落到沈劭圖身上。他的眉眼凌厲,看著不怒自威,深黑的眼眸看不清底下情緒,僅能從抿緊的薄唇猜出片刻。

沈劭圖分神地想,他哥真的很好看,不同於陸衍的俊美樣貌,更貼近於傳統意義上的帥哥,幾乎可說是遺傳了父母長相上所有的優點。

難怪網路上一票喊著想嫁給沈修華的。

「阿圖。」許是看出弟弟的分心,沈修華沉著語氣低喚。他的嗓音帶著威脅,大有沈劭圖若交代不清楚,下場肯定悽慘的意味在。沈劭圖卻只注意到散落在矮几上的文件,一旁還擺著他去年送給兄長的鋼筆。

他走了幾步,踱到樓梯旁。「我、我也沒做什麼吧。」沈劭圖嘴硬道,「大學生三更半夜溜出門是常有的事情嘛,我也只是不小心、沒注意時間,在教授的研究室整理東西,弄到比較晚一點點才回……」後頭的話語在沈修華的眼神下被吞回腹中。

他的兄長並沒有說些什麼。沈修華甚至沒有責備他,只是指節依舊敲打著沙發扶手。他的目光沉著冷靜,愈發顯得沈劭圖狼狽不堪。他又換了個姿勢,捏緊背包背帶不發一語,輕咬下唇像在與誰抗爭一般。

客廳又陷入沉靜。只剩下沈修華敲著沙發的聲響,而後聲音戛然而止,沈劭圖下意識提起心,卻只聽見兄長輕飄飄地一句:「都多大了,還不會注意時間。」

「說到底是你訂的規定太奇怪了吧!」也許是對方太過輕飄的語氣,激起了他的怒意。沈劭圖難得地對兄長憤怒,語氣憤憤不平,眼角卻染著光。「到底誰會在天黑之前就回家啊,高中之前也就算了。上大學還要這麼控制著──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堂堂晨星的董事長是個控制欲極強的人嗎!?」

他一向是有些害怕兄長的,如今卻被怒氣衝破了恐懼,失去理智的情況下,脫口的話遠比他所認知的傷人。

「是,這幾年你一直都辛辛苦苦照顧我,我們身為彼此唯一的家人,是應該好好扶持、好好生活,可是你、可是你……你也不是爸媽,只是我哥哥而已,你還管我那麼多!哪個正常家長會有這麼多要求的!更何況你也不算家長!」

分明沈修華什麼都還沒說,沈劭圖卻一股腦地將亂七八糟的委屈都發洩在兄長身上。他的眼眶發紅,墨綠色的眼眸被水洗過,更顯光亮。他的眼睛一直以來都是這種異常的顏色,儘管他的父母都是正常的墨色瞳孔,可沈劭圖就像變異了一般,有著接近黑色的、墨綠色的眼眸。

他一直都是在唯恐被當作異類的恐懼中度過的,在失去了父母、僅剩下兄長的情況下。儘管理智上知道沈修華忙於其他事務,難免有顧不上他的地方;可情感上,他還是想對兄長發洩,發洩他的不安與孤寂。

沈修華從頭到尾都坐在沙發上,神色微冷地看著自家弟弟。他沒有起身拭去沈劭圖臉上的淚珠,而是安靜地,以陳述一個事實的語氣,開口道:「嚴格意義上來說,我的確是你的監護人沒錯。」

沈劭圖錯失察覺兄長冷漠語氣下溫柔的時機。

「好……好!你是監護人、你最大!」他被自己氣笑了,學著兄長的模樣冷笑幾聲,不再多說什麼,直接轉身上樓,把木樓梯踩得吱呀作響。咚咚咚的,最後只傳來他甩上房門的聲響,動靜大到,位於一樓的沈修華能把沈劭圖在三樓做的事情聽得一清二楚。

確定弟弟把自己鎖在房間,並且短時間內不會出來後,沈修華長嘆一口氣,向後靠在柔軟的沙發上。

「唉……真是年紀越長、脾氣也越大啊。跟弟弟相處怎麼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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