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手機鈴聲毫無預警的響起，正在報告的銷售部經理愣了愣，坐在下頭的眾人也全都面面相覷，只有坐在主位上的沈修華淡定的拿出手機。正在響的手機是他的，眾人看見是沈修華的手機響了，更加尷尬。

完全不在意台下眾人的反應，沈修華看了看手機上的名字，雖然他早就知道是誰打來的。畢竟他設定過，會議模式下只有一個人能打通他的電話。

螢幕上顯示的是沈劭圖。

朝旁邊的秘書揮手，直接結束今天的會議，沈修華拿著手機，扔下滿臉不知所措的各部門經理，直接離開會議室，上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中。

鈴聲還在繼續，但大概幾秒後就會掛斷，沈修華猶豫了一陣，還是滑開接聽。

「喂？」

低低的嗓音開口詢問，沈修華在內心嘆了口氣。雖然是沈劭圖打了電話來，但是他這弟弟一定不會主動道歉。罷了，沈劭圖他不疼就真的沒人疼了，反正每次都是他先道歉的，不過是又一次罷了。而且每次吵架後，沈劭圖都是爬窗回房間，他都快心疼死了。

出乎意外的，對面沒有回應，連一點呼吸聲也聽不見。沈修華把手機拿下來，通話還在繼續。他又把手機放回耳邊。

「劭劭？」

「咯咯咯……」

對面沒有傳來熟悉的怒吼，反而是詭異的女人笑聲，輕輕的，然後逐漸加大，笑聲彷彿打在人心上，一點一點，心跳隨著笑聲越來越快，像是被人掐住喉嚨一樣喘不過氣──

沈修華異常冷靜的把手機拿下來掛掉，現在他很肯定這電話絕對不是沈劭圖打的，不說別的，沈劭圖長得再怎麼秀氣，他本質上還是個男的好嗎！不可能發出女人的聲音！

沈修華看著手機，思考了幾秒後，還是沒把自己的手機扔出去或燒了，畢竟工作大於撞鬼，手機裡還有很多重要資料他還沒備份的。

只是……鬼都打電話過來了，還是用沈劭圖的號碼，這是不是代表沈劭圖出事了？而且絕對是在昨天晚上他自己回家的路上出事的。果然他再怎麼努力讓沈劭圖避免碰到那些，還是無法完全避免啊。昨晚應該先問他路上有沒有出事再罵罵他的。

沈修華有些煩躁，踱著優雅的腳步走到窗邊的沙發坐下，午後的陽光穿透他身旁的大片玻璃窗，輕柔地落在他的側臉上。冷冽的眸子凝視著手機，最後沈修華仍決定回撥過去。

「喂……哥。」嘟嘟的聲響過後，電話接通，沈劭圖弱弱的問好聲響起。

聽見自家弟弟的聲音，沈修華鬆了口氣，冷峻的臉帶著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在金光下有如一幅絕美的畫作。「阿圖，在做什麼？」

「呃……讀書、做報告……陸衍你不要搶我的午餐！」沈劭圖的怒吼穿透手機而來。

陸衍的哀號隱約傳來，沈修華笑了笑，又問：「嗯，昨晚回家有發生什麼嗎？」

「……沒啊，怎麼這麼問？」

「……沒什麼。」他的眼神黯淡，「今晚早點回家吧。」

說完，沈修華沒等沈劭圖回應便掛掉電話，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機。

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年幼的弟弟會對他說謊了呢。

沈劭圖滿臉古怪的把手機拿下來，他都還沒來得及問沈修華為什麼要打給他，電話又掛掉了。

「修華哥打給你幹嘛？他說啥？」

陸衍啃著從沈劭圖便當中搶來的雞腿，口齒不清的問道。

沈劭圖瞪了對方一眼，一邊把手機放回背包，一邊回答：「就打來問我在幹嘛而已，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心血來潮要打，喔，還有問我昨晚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咳咳咳咳……等……咳……等等……咳……你、你騙他！？」

陸衍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沈劭圖，他學壞了，他真的學壞了，而且是上大學之後很明顯的學壞了，要知道還沒上大學之前的沈劭圖可是完全服從沈修華的，沈修華讓他走就走、讓他停就停，叫他向東行就絕不向西看。

但現在的沈劭圖卻連說謊騙沈修華都做得出來，這不是學壞不然是什麼，難不成是……叛逆期？

「我說，你可以不要用那種白癡的眼神看著我嗎。」沈劭圖冷冷地說，陸衍臉上那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眼神讓他覺得這傢伙腦袋想的東西絕對不正常。

陸衍尷尬的笑了笑：「我才不是白癡，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叛逆期……」

「叛逆期個頭啊，你笨蛋嗎？」

「不，我智障。」陸衍一本正經的回答。

直到沈劭圖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他，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靠靠靠我口誤！劭劭你聽我解釋啊！」

「我不聽你個白癡，還有我說了不要叫我劭劭！」沈劭圖怒而夾走陸衍便當中的排骨，反正陸衍也搶了他的午餐。

看著沈劭圖搶自己的午餐，自知理虧的陸衍乾笑了幾聲，把胡蘿蔔順便夾到沈劭圖那邊，隨口問：「那修華哥還有說什麼嗎？」

「他叫我今晚早點回家。」沈劭圖夾起胡蘿蔔扔回陸衍的便當裡，回道。

陸衍要再夾菜的動作一愣。「你說什麼？」

「我沒開玩笑，他原話是『今晚早點回家吧』。」

「呃……可是我們今晚不是要去找……」陸衍疑惑的看著他。

沈劭圖點點頭，「所以我不打算回去，管他要幹嘛。」

「……」這絕對是叛逆期吧……

「先不說那個了。」沈劭圖把吃完的便當垃圾拿去旁邊丟，又走回位置上，手指敲擊桌面。他低下頭，放低聲音：「有人知道我哥是沈修華這件事。」

「誰！？」陸衍跳了起來，詫異的看著沈劭圖，似乎不敢相信這件事情。

老實說，沈劭圖看起來和一般的大學生完全沒兩樣，他既沒炫富也沒炫哥，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的，頂多就是看起來父母有點小錢，不用為讀書苦惱，還得去打工。要不是陸衍從小就跟沈劭圖認識，熟得都能穿同一條褲子了，他可能也不會知道沈劭圖的哥哥是沈修華。

陸衍的聲音太大，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沈劭圖嘖了一聲，立刻把人拉下來坐好，低垂著頭，他目光飄移，帶點心虛與惱怒的道：「你能不能小聲點！我不想被人知道！」

「抱歉、抱歉……」陸衍趕緊陪笑，沈劭圖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他還是清楚的，不然他聽見有人知道也不會那麼訝異了。

確定陸衍不會再突然的跳起來，沈劭圖放開壓著陸衍的手，坐直了身，還是低著頭道：「你知道楊佳娟嗎？」

「法律系的神經病？」陸衍脫口而出。

沈劭圖恨鐵不成鋼的狠瞪陸衍，抿著嘴四處查看，幸好這時間點的學生餐廳人很多，吵吵鬧鬧的，陸衍剛剛那句話聲音不大，很容易就被蓋過。

陸衍用抱歉的眼神看著他。

嘆了口氣，確定剛剛的話沒有被別人聽見，沈劭圖抬起了頭，手放在桌面上托腮，輕聲說：「對，她剛剛到圖書館說要把這件事賣給校刊社。」

「她是想被修華哥滅了嗎？」陸衍翻了個白眼，「等等，她怎麼會知道，還有你怎麼會在圖書館，你不是有課？」

「我翹課，其實我今天的課沒有必修也沒有要點名的。」

「靠，你連我都騙啊！」陸衍覺得他大概是早上睜眼的方式錯了吧，世界觀一直被沈劭圖刷新。他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沈劭圖：「你也太不夠兄弟了，翹課不找我，算了，反正你這乖寶寶也就翹這一次，所以說她到底怎麼知道的。」

沈劭圖垂下眼，細長的睫毛輕顫。

「阿圖？」陸衍出聲喊人。

「她爸是我哥公司的法律顧問。」

「那難怪。」陸衍皺起眉頭，露出苦惱的表情：「這下該怎麼辦？」

「涼拌吧，她說出去的話，我哥不會輕饒她的，到時候再說。」沈劭圖背起背包，居高臨下的看著陸衍。「我下午要繼續翹課，一起嗎？」

「走走走！你邀請我翹課當然去啊！」

陸衍也背起背包，亦步亦趨的跟在沈劭圖身後，離開了學生餐廳。

學生餐廳的一角，那個女人在暗處看著他們，嘴邊的笑容殘忍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