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最無須畏懼,大概就屬他的影子吧。
「劭劭!」
爽朗的嗓音響起時,沈劭圖正在幫忙助教收拾教材。
因為剛剛那堂課是今天的最後一堂課,下課後所有人都散的散,就連教授都匆匆忙忙離去,剩下他、助教和少許的同學還在教室裡收拾。
所以聲音響起時,偌大的教室聽得一清二楚,沈劭圖甚至能看見助教用狹促的眼神看著他,他的臉不由得泛紅。
「劭劭!」
大概是怕他沒聽見,聲音的主人放大了音量又喊了一次,這回沈劭圖看見系上還沒走的同學全都眼帶笑意的看著他。
憤怒的放下手中的書本,發出「砰」的聲響,沈劭圖扭頭看向門口,惡狠狠的說:「陸衍!你再叫我劭劭,我跟你沒完!」
「好嘛、好嘛……阿圖你這麼兇幹嘛呢?」陸衍漫不經心的笑著,在看見沈劭圖拿起自己的背包要往他丟的時候,終於緊張起來了:「等等阿圖你冷靜!我只是要問你今天一起走嗎!」
「你等我一下。」沈劭圖把自己的背包背起來,抱起剛剛就整理好的教材。「我要幫助教把東西拿回去放,你不想等就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啊,如果你要跟陸衍回去的話,東西我可以自己搬回辦公室的。」原本在一旁看好戲的助教一聽到自己被點名,連忙擺手就要把沈劭圖手上的東西拿走。
沈劭圖立刻閃身躲過,沒讓助教拿走,不過才剛閃過助教而已,轉眼手上的東西又被另一個人拿走了。
陸衍拋了拋手上的教材,輕輕鬆鬆的單手拿著,然後扭頭看向沈劭圖:「東西不重嘛,我幫忙吧,畢竟我答應你哥不能晚上讓你自己走回家。」
「不需要!」沈劭圖搶回了陸衍手上的東西,「我哥他那是把我當小孩看,我自己能回家的好嗎!」
「喔,那就算了。」陸衍看了看自己空下來的手,對沈劭圖漾起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掰,明天見啦。」
「滾吧你!」
沈劭圖騰出手,對著自家青梅竹馬的背影豎起了中指,隨後才抱著東西,搖搖晃晃的隨助教往辦公室走去。
等到幫助教整理完所有東西,沈劭圖離開學校時已經華燈初上,街上熱熱鬧鬧的,車來人往,他抬頭看了眼天空,黑漆一片,天氣不大好,連月亮也不見影子。
緊了緊背包背帶,沈劭圖忍不住嘆了口氣,這麼晚了才回家,還是自己回家,估計絕對會被哥哥罵死。但轉念一想,他都已經是個大學生了,還會像小時候一樣自己走丟嗎?
想了想,他不覺得沈修華有什麼理由能罵他,便直起腰往家裡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路上並非全都是燈火通明的,有些路段是昏暗的小巷子,只有巷口路燈微弱的光芒,連巷子的一半都照不亮,黑暗中潛藏著什麼完全不清楚。
沈劭圖嚥了口口水,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模式,慢悠悠的踱入巷子中。
手機電量還有一半以上,倒是不用擔心沒電問題,不過手機能照出的範圍不大,頂多是面前半公尺處。
侷促不安的走著,四下一片沉寂,沈劭圖直視前方,不敢四處張望,他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與慌亂的心跳聲,低垂著頭,他看著自己的鞋尖走路。
忽然,視線餘光看見面前有個人影,沈劭圖立刻停下腳步抬起頭來,他半公尺前被照亮的地方什麼人也沒有,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只是一片黑暗。一股寒冷竄上腦門,讓他頭皮發麻,但是面前什麼也沒有,他只能說服自己是眼花看錯了,咬牙繼續往前走。
趕快離開這裡就沒事了,他安慰自己,腳下的速度也加快了幾分。
眼角餘光又出現了人影,這次伴隨而來的還有低低的笑聲,沈劭圖被嚇得一跳,拿著手機神經質的四下查看。
「什、什麼人!別裝神弄鬼的!」
不照還好,一照就照出問題。光線在經過某個地方時照出了一團人影,沈劭圖一晃而過後也注意到了,立刻將手機移過去,出現的赫然是卷縮成一團的女人,她蹲在地上,衣著殘破,裸露在外頭的手腳蒼白無血色,一頭長髮亂七八糟的藏滿污垢。
這麼一個女人忽然出現,說不害怕絕對是騙人的,冷汗緩緩從他額頭上流下,沈劭圖退後了幾步,那個女人的頭忽然動了動,一隻充血的眼出現在頭髮間,冷冷的注視著他,眼神中的陰毒怨恨彷彿穿透空氣刺在他身上。
笑聲又一次的響起,迴盪在整個巷子中,沈劭圖看著女人咧開了嘴,笑聲從她的喉嚨中發出,同時流下的還有發黑的鮮血與腐敗的肉塊。他強壓下嘔吐的衝動,立刻轉身逃跑。
跑、離開這裡,趕快跑!這是他唯一剩下的想法。
百來尺的巷子卻怎麼跑也跑不出去,明明另一頭的光就在不遠處,可不論沈劭圖怎麼跑,他和光之間的距離永遠都是那麼遠,一點也沒有縮短的跡象。又跑了幾步後,他慢下步伐,大口的喘著氣,吸氣吐氣間,腐爛的味道也竄進他的鼻腔。
背後傳來寒意,沈劭圖僵硬的回過頭,那個女人已經出現在他的背後,距離近的,他甚至能看見她臉上不斷進出的、白胖胖的蛆。女人的嘴咧到了耳朵的位置,蛆蟲和碎肉一起從她口中跑出,啪答啪答,黏黏稠稠的落了滿地。
沈劭圖驚叫一聲,再次往巷口跑去,閉著眼頭也不回的跑了。
女人搖搖晃晃的就要追上去,忽然有個人擋在她的面前,她退縮了下,伸出手,銳利泛黃的長長指甲就要朝那人揮過去。
只見他不慌不忙的抽出一張黃色的紙,女人立刻就縮回手,齜牙咧嘴的威嚇著,但明顯就是忌憚著那張紙。
他面無表情,食指與中指夾著長方形的紙條晃了晃,女人的視線也隨著他的動作移動。
火光陡然亮起,女人發出慘叫,退到了火焰照不到的黑暗,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把燃起的紙條扔到地上,紙張燃燒過後剩下的灰燼被吹散,也帶走了多餘的黑暗。
玄色的眸看了看女人消失的地方,又看向沈劭圖離去的方向,清冷的嗓音響起,又像從未有人開口過一般,一陣風吹過,再也沒有人在巷子中。
「必然發生的事,終究阻止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