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市集賣可愛髮飾的攤家不少，我挑挑揀揀才選了幾款與雪諾莉氣質相符的髮飾，順便也給自己多買幾個髮圈備著弄丟。途中還逛到了哈德蒙女士寄賣商品的攤販，其實就是奧沙卡的鄰居，是住在他們家右手邊的大叔和他的女兒，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哈德蒙女士那手獨特編織技巧所製出的物品，擺在攤位上一點也不突兀，反而因為其華麗而吸引不少人駐足。

我向來不喜歡人擠人，特別是和一堆人擠在攤販前選物，又不是同人場。所以我只是掃了一眼，確定鄰居大叔的攤位非常吸引人後，便轉身往其他地方走去。

商業區範圍很廣，除了剛才的攤家外，也有那種看起來就很昂貴的店面，玻璃櫥窗裡擺出漂亮的商品；當然也有譬如書店、餐廳的店家，像我寫的書也會出現在這裡的書店中。不過我倒是注意到有幾家店外頭掛著繡有圖騰的織布，圖騰不盡相同，也有幾家是同樣的圖案，不曉得是什麼含義。

越往內部走，人群愈發稀少，我就這樣隨意地走著，等我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之前來商業區時不曾到過的地方。

「……完蛋。」想不起來自己怎麼走的了，這下要怎麼回去跟奧沙卡碰面。

我站在原地絕望的想，卻注意到不遠處有間看起來與絕大部分店家格格不入的房屋。外牆幾乎爬滿了綠色植物，就像那些充滿年代感的別墅，它與其他房子有些距離，似乎有自己的院子，是那種幾乎不可能出現在葉芽城的房屋。

我本來以為那是誰家的別墅之類，可從我這位置看過去，大門旁似乎高掛了小小的木牌子，雖然看不清楚上頭寫了什麼，但感覺應該也是商家。只是搞得這麼神秘，也不曉得到底是賣什麼東西的，話說按照小說套路的話，可能是魔女的家？販賣一些藥水之類的？

不會吧，在光明神殿大本營的地方搞這個，這算搞邪教吧？應該沒人有這麼大的勇氣，直接在人家大本營搞邪教的。

先不管邪教不邪教的，既然是商店的話總有販賣的東西，過去看看就能得知真相了。正當我這麼想著，且打算走過去看看時，卻忽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

奧沙卡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你搞什麼啊。」他的聲音染著不悅，我轉頭，正好看見一臉不爽的傢伙環著手，大有我不好好解釋，就讓我自己想辦法回家的意味。「約好的時間到了也沒出現，問了好幾個路人有沒有看到一頭櫻髮的小白臉，才終於找到你的位置……你要是真的很想到神殿成為等待家長領回的小孩子，我不介意現在把你送過去。」

「我沒有，而且我也不是小白臉。」我嚴肅抗議道。

「重點難道是那個嗎？」

重點當然不是，但不妨礙我對此表達抗議。不過奧沙卡對於我的抗議一律視而不見，只是確認我已經買完東西後，便打算領著我往下個目的地──也就是冒險者協會──前去。

既然我都被帶路的奧沙卡撿到了，那當然是跟著他離開，只是在離去前，我多看了那間房子幾眼，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有機會來拜訪那家店，畢竟要是讓我自己再走一次，我可能也想不起來這家店到底怎麼走的吧。

＊

冒險者協會與商業區相隔不遠，基本就位於我們回去的路上，我和扳著一張臉的奧沙卡並肩走在一塊。在葉芽城也算住一段時間了，路上經常能遇到認識奧沙卡的人，連帶著有著少見髮色的我也被大家記得。因此我常常一面在路上擔任奧沙卡的代言人，替他與大家打招呼的同時，感嘆著完全看不出來這傢伙的人緣這麼好。

怎麼說呢，這就是冒險者的能力嗎？像我就絕對不可能做到這種事了，穿越前就做不到了，穿越後更不可能突然學會嘛。

不過對於這樣的能力，我確實感到羨慕與同樣希望自己能做到，但這種事想想就好。先不說那種人群中心的角色不適合我，單以高社交力這點我就完全不行，雖然很想成為那樣耀眼的人，可實際上我只能站在遠處，看著他人的燦爛。

嘖，這種悲情風格一點也不適合我，還是別想那麼多了。

奧沙卡的腳步很快，大概是人高腿長的緣故，和我這種身高不夠、增高來湊的女扮男裝小白臉不同，幾乎沒走多久，我們便到達了冒險者協會。幾乎到後頭我就是小跑著追人，也不曉得奧沙卡走那麼快幹嘛。

沒等我平復氣息，奧沙卡直接推開了冒險者協會的門，在後頭的我正準備朝他抱怨，卻直接撞上他，好在力道不大，我們只是晃了下，並且在那瞬間我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

「奧沙卡你……」

「欸？這不是奧沙卡嗎？好久沒見到了。」

剛脫口的聲音馬上被另一個人覆蓋過去，我只來得及看見奧沙卡回頭瞥了我一眼，似乎想問我要說什麼，我們的注意力便被那個說話的人吸引過去。

他的嗓音低沉雄厚，而說話的本人也是個像熊一樣健壯的男人，他似乎是一支冒險團隊的隊長，身旁站了不少衣著相似的人，大約有十數個，看起來都彼此熟識。奧沙卡也認識那些人的模樣，雖然被人莫名其妙點名，他卻沒有任何意外的神情。

也就是說，現場唯一搞不清楚狀況的只有我一個人。這可能是只有我被拋棄的世界。

我還在默默垂淚哀傷，就見站在前頭的奧沙卡終於恢復正常，他順手將我按回自己身後，臉上露出了這段期間我幾乎沒見過的淺淡笑容。

「嗯，好久不見了，卡薩大哥。」奧沙卡的態度讓我震驚到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把這人撞到換了個靈魂。「有段時間沒見到，不曉得冒險隊近來還好嗎？」他問。

被奧沙卡稱作卡薩的男人轉頭向自己的團隊說了幾句，冒險團隊的人紛紛點頭，而後離開協會裡頭，從門口出去時還不忘友善地拍拍奧沙卡的肩，順帶朝我露出好奇的眼神。等人群散去，卡薩大哥又向負責業務的櫃檯人員說了些什麼後，便轉頭朝奧沙卡招手，讓我們過去協會位於角落、用來討論用的桌椅坐下。

等奧沙卡拉著我坐下後，卡薩大哥才回應他方才的問題：「冒險團隊最近都挺好的，前段時間剛完成的任務報酬還不錯。奧莉薇和雪諾莉呢？這麼久沒見到了，她們還好嗎？」

見卡薩大哥的視線停在奧沙卡身上，我悄悄看了身旁那傢伙一眼，腦內已經開始貓貓宇宙。現在看起來這位卡薩大哥應該與奧沙卡是舊識，畢竟他連哈德蒙女士和雪諾莉都認識，可我認識奧沙卡以來從來沒見過這個人，而且奧沙卡的態度看起來也有些……矛盾？

「承蒙關照，奧莉薇女士和雪諾莉都很好，上次奧莉薇女士才詢問我怎麼沒與卡薩大哥的冒險隊一塊出去而已。」奧沙卡一面笑著回應，一面伸手把我的頭按下去，讓我的視線直接從他們倆身上變成桌上的花紋。

我有意圖重新抬頭，但奧沙卡用了不小的力道壓著，因此我只能選擇委屈地數著桌上花紋的數量。

卡薩大哥對我們的互動似乎感到好笑，也可能是因為奧沙卡方才的話，總之他哈哈大笑了幾聲，態度和藹：「奧莉薇這問題問得好啊。正好我們剛接了一個討伐盜賊的任務，過幾天準備出發，既然奧莉薇都這麼問你了，要不這次就與我們一同出去吧？」

「你身旁的朋友也能一起，他應該也是冒險者吧？」

沒意料到話題會轉到自己身上，我愣了愣，還沒抬頭回應，奧沙卡便搶先開口：「是，這位是夏書‧維萊，是我前段時間認識的朋友，目前與我一起組隊中。至於卡薩大哥的提議，我會和夏書討論過後，明日回覆大哥的。」

「也行，那我先走了。替我向奧莉薇和雪諾莉打個招呼。」卡薩大哥非常隨興，他爽朗地起身揮了揮手，與我們倆道別後，便離開了冒險者協會中，留下我和奧沙卡兩人尷尬地坐在原地。

沒有任何外人後，奧沙卡又恢復了平時的面無表情，第一次見到社交狀態的他，我一面數著桌上花紋，一面自認偷偷地觀察著他。他似乎心情不怎麼樣，低垂著眸，摩娑著腕上的手鍊，像在沉思著什麼，又像是單純情緒不好。

我還在思考能不能將自己快爆炸的好奇心吐露出來，就聽到身旁的奧沙卡開口：「你有什麼想問就問吧，我臉上並不會寫著答案。」

「呃……哈哈。」我乾笑幾聲，坐直身子、把桌上沒數完的花紋拋下，搔著臉思考該怎麼開口。畢竟想問的地方太多了，比如奧沙卡怎麼認識卡薩大哥的、還有對方怎麼知道哈德蒙女士她們，也想問奧沙卡奇怪的態度是怎麼回事。結果因為問題太多，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提起自己的問題了。

對此奧沙卡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掃了我一眼，就像會讀心似的，直接開口：「卡薩大哥與我父親是舊識，連帶我們都與他相熟。」

「……咦？」我有些意外。

畢竟從我認識奧沙卡一家以來，就從來沒見過「父親」這個角色，而身為一個外人，我也不敢多加詢問，只能從現有的情報，譬如奧沙卡與雪諾莉的姓氏是「休斯」，推測出他們父親的姓氏。如今第一次聽到奧沙卡提起，好奇心驅使我詢問更多，然而那雙朝我望來的黑眸卻生生寫著警告，不管怎麼說，人類還是與生俱來對危險的戒備，我也沒那麼白目到，能在奧沙卡都明晃晃地警告自己時，還提出問題。

因此，我硬生生裝作剛才那段沒有發生，粗糙地轉移話題：「話說卡薩大哥提到的任務，你怎麼說要跟我討論啊？跟他們一起去不好嗎？」

話剛說話，我忽然意識到奧沙卡那樣說的原因。

「要離開比較多天，我擔心奧莉薇女士她們，而且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剛覺得話太蠢了，很想貓自己一拳，卻沒想到奧沙卡並未針對我的話作出平時的毒舌回應，反而是平淡地說明原因，再次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內裡被人換了靈魂。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至於他的擔憂，我倒覺得還好，與正規的冒險團隊一同出去，感覺就能收獲不少題材。因此，我眨眨眼，直接道：「我沒什麼問題啊，可以認識更多不一樣的東西，不覺得是很好的經驗嗎？」

「……隨你，我明天再去找他答覆。」奧沙卡奇怪地沉默片刻，答得簡短。而後他站起身，向櫃檯人員招手示意後，又對我道：「既然沒事了，我們就回家吧。否則奧莉薇女士和雪諾莉會擔心的。」

關於這點，我與他抱持同樣的想法，更何況在外頭，我一向都是他去哪我就跟著去哪，因此我並沒有太多意見，只是同樣向櫃檯人員道別後，跟在他後面離開。而我們剛踏出冒險者協會，奧沙卡便想起某件事，再次轉頭。

「對了，雖然你應該不會自己跑出門，但還是提醒下。近期城內不太平，好像有什麼奇怪的團體會在巷子堵人，說是為了要榮耀他們的神……剛才聽說有個女冒險家被人在巷子圍堵，還好皇家騎士趕到即時。另外還有一些跟我們年紀差不多的人失蹤了，審判所還在尋找他們的下落。總之，最近別自己跑出門，我也會提醒奧莉薇女士和雪諾莉的。」

他說完，沒有想得到我回應的打算，便轉過頭繼續朝家裡的方向前進，徒留我一個人在後頭慢慢腹誹著。奇怪了，我剛剛與奧沙卡分開的時間應該只有在商業區那時候，他怎麼就有辦法打聽到這些消息呢？有時候真的覺得很神奇。

至於他說的部份，確實是該多注意，不過我應該也有部分是對方的運氣問題吧？我在葉芽城居住也有段時間了，雖然進出基本都是和奧沙卡一起，但也沒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過，沒想到那個女冒險家居然這麼剛好被奇怪的團體圍堵了。雖然我不信光明神，但既然在光明神信仰的大本營中，那還是希望仁慈的光明神能好好庇佑一下那個可憐人，希望她不要再遇到這種事了。

不過久遠的後來時，我認真想了想，仁慈的光明神還是多庇佑我一下比較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