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沈劭圖吃了陸衍特意買回來給他留下的三明治充當晚餐，便和藍佑旭、陸衍一起出了民宿，王韻博他們正站在門口，分成兩區討論著。

「你醒了，阿衍說叫你都沒反應，我還怕你出事了。」王韻博看見沈劭圖，笑著說道。接著他注意到藍佑旭，疑惑的問：「嗯？這位是……？」

「啊，他是我朋友，來找我的，說要和我們一起去。」沈劭圖趕緊解釋，幸好陸衍剛剛有告訴他，下午民宿中只有他們兩個在，其他人都出去再問問居民了，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麼解釋藍佑旭和他們一起從民宿中走出來。

張良然打量著藍佑旭，語氣染上羨慕：「嘖嘖，阿圖你朋友真帥。」

「原來如此，不過你朋友他的安全……」王韻博皺起眉，憂慮的思考。他還記得沈劭圖早上說過的話。

沈劭圖驕傲的笑了笑：「別擔心，他很厲害的，我之前說要去問老爺爺為什麼有影子，就是去問他。」

「說起來，為什麼那個老爺爺有影子？」張良然一邊用見鬼的眼神看著藍佑旭，一邊問沈劭圖。

沈劭圖想了想，決定把解釋的工作交給陸衍，反正陸衍的專業知識一定比他多，解釋起來肯定比他清楚。然後他發現那個最可能有意見的楊佳娟居然沒說任何的話，臉上還有著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嬌羞。

他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睡醒時走錯世界了。

楊佳娟趁著陸衍在解釋的時候走到沈劭圖旁邊，紅著臉問：「沈大少爺，那個人……是你朋友？」

「呃……對。」沈劭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楊佳娟這反應讓他不知如何是好，而且她的話好像以前見過藍佑旭……結合她的反應，沈劭圖突然想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問：「妳、妳之前說的那個童話故事的男主角不會是……」

「對，他是我的白馬王子和救命恩人。」楊佳娟露出了少女漫畫中的仰慕表情，隨後又瞪向沈劭圖：「所以說，沈大少爺，把你朋友的聯絡方式和所有個資交給我！」

「……妳幹嘛不自己去問他？」其實根本沒有藍佑旭的任何資料，完全都是藍佑旭單方面來找他，沈劭圖索性讓楊佳娟自己去找藍佑旭。

楊佳娟的臉紅成番茄，轉頭去問藍佑旭：「那個……你以前救過我，記得嗎？我叫楊佳娟，可以請問你叫什麼嗎？」

「……」藍佑旭繼續看著天空，對楊佳娟的話恍若未聞。

已經解釋完事情的陸衍正巧看見，噗哧一笑。楊佳娟看起來又氣又羞。

沈劭圖也笑著看，雖然楊佳娟這樣的表現讓人驚恐，但看她吃鱉的樣子還是很有趣的。

林宛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拉了拉沈劭圖的衣服。

「劭圖，我能和你一組去嗎？」林宛萱低著頭喏喏的說，「我會怕。」

「……」雖然早上他放了狠話說不會管，但沈劭圖終究沒那麼狠心，放自己系上的同學、還是個女孩子自己一個人。「好……」

「你和我一起。」藍佑旭忽然走過來，打斷沈劭圖的話，一把抓住他的手。

林宛萱的表情變得和楊佳娟一樣，多看了藍佑旭幾眼才走開。

「所以我要自己一組了喔。」陸衍欲哭無淚，他看不見正常的鬼啊。

沈劭圖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王韻博看大家都分好了組，把手電筒給大家：「好了就走吧。」

他和張良然領隊，後頭是楊佳娟和林宛萱，壓隊的是沈劭圖和藍佑旭，陸衍被夾在隊伍中間。幾個人朝公墓方向走去。

因為藍佑旭就在旁邊，沈劭圖又一次走到公墓時並沒有那麼恐懼，甚至還能放緩腳步，和前面的陸衍落下一段距離。

「旭，你真的救了她？」沈劭圖偏頭，不經意的問。

藍佑旭沉思一陣，搖搖頭：「沒印象了。」

沈劭圖有些想笑，楊佳娟心心念念的人根本沒把這件事掛在心上，連一點印象也無。

「那她又怎麼會看見你？」他又疑惑的問。

「當時可能實體化。」藍佑旭淡漠的回應，「沒注意到有其他人。」

「你當時為什麼要實體化？」沈劭圖更加疑惑，如果只是要滅鬼，沒必要實體化吧？被看到只是更加麻煩而已。

藍佑旭低頭思考了下，接著偏過頭不回答。沈劭圖就當他忘了為什麼，畢竟他對那件事一點也不上心的樣子，也不知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公墓中很安靜，只有幾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走了好一段後才到了那天看見李虹倩的地方。

此刻，他也站在同樣的位置，忌憚著藍佑旭不敢靠近。沈劭圖發現李虹倩似乎比原先恐怖的模樣更正常一些，至少猛一看看過去像個人。

藍佑旭的臉色不太好。

「阿圖，你覺得他的屍體會在哪裡？」王韻博走了過來，順著沈劭圖的視線看過去，詢問。

沈劭圖看著李虹倩，又看了看旁邊的藍佑旭，往前踏出一步。他身旁的人沒有阻止他。他踏出一步後，李虹倩退後了一步，然後一直後退，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阿圖？」沈劭圖久久沒有回應，張良然疑惑的喊了他一聲。

「在那裡。」他指著李虹倩剛才站的位置，然後抬腳走過去。陸衍拉住了他，臉上是擔憂的神色。

藍佑旭拉開了陸衍的手，把沈劭圖的手握在自己手裡，開口：「他已經走了。」

陸衍默默收回了手，沒有說話。楊佳娟和林宛萱看見他們十指緊扣的手，臉色都有點糟。

沈劭圖沒有掙開藍佑旭的手，而是牽著人往那邊走去。週圍的雜草早已高過腰，幸好他們都穿著長褲長袖，不會被雜草弄到皮膚，而且這條路似乎有人走過的痕跡，有段時間，但不超過一週。

他們繼續走著，其他人也跟了上來。走了一段距離後，雜草散開，露出了一塊看起來廢棄更久的墓地，上頭的石碑已經長滿青苔。

破碎的墓碑倒在地上，土地似乎近期有翻動的痕跡，幾個人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想到要帶鏟子來挖屍體。

藍佑旭放開沈劭圖的手，和王韻博同時走到一個地方。後者看了看前者，前者直接蹲下身，用手撥了撥土層。王韻博也蹲下來做了一樣的動作。

其他人看著他們動作，不消片刻，一隻手露了出來，上頭的指甲已經剝落，手腕上來有掐痕，看起來飽受摧殘。

沈劭圖看見李虹倩站在不遠處，看著那隻手神情哀戚，但是沒有多做什麼。

「是李虹倩的屍體。」沈劭圖看著李虹倩又一次消失在黑暗中，對著大家說。

藍佑旭走了回來，雙手乾淨的不像剛翻過泥土，他一手握住了沈劭圖的手，另一手翻出手機給主人，神色自然的說：「打給吳勇，告訴他這裡有屍體。」

「……」所有人看著藍佑旭旁若無人的動作，一時說不出任何的話。

只有王韻博還能正常地露出溫柔的微笑：「阿圖，報警吧。但是吳勇是……？」

「朋友，是個警察。」沈劭圖簡單的說，沒打算多解釋他和吳勇怎麼認識的。「但是他是我們縣市的警察，我們現在在外縣市，打給他有用嗎？」

「可至少他是警察，好歹也會認識其他縣市的吧，打給他比直接報警要好多了啦！」陸衍慫恿沈劭圖。

沈劭圖白眼他，握緊了藍佑旭的手，用以獲得一絲安心感，才撥通了吳勇的電話。

幾秒後電話接通，沈劭圖率先開口：「我這邊有案子。」

「……你現在在哪？情況怎麼樣？是什麼的案子？」劈頭就被沈劭圖的話砸暈，吳勇沉默幾秒後才問。

沈劭圖看了看不遠處的屍體，回道：「在某個公墓，應該是兇殺案，阿飄要我們找到他的屍體。」

「……你真會惹禍。」吳勇由衷的說，「我會告訴我同事去辦，我現在人不在台南。」

「我哥不在意我惹禍就好了，然後我人也不在台南。」沈劭圖在電話的這一頭挑起眉，陸衍則是看了看藍佑旭，確定對方不會把他怎麼了，才湊到沈劭圖旁邊，一起聽電話內容。

「……你人在哪裡？」

沈劭圖報了現在所在縣市的位置。

對面的吳勇似乎有點無奈：「好，我剛好也在這裡，你還真會挑，我們幾個縣市正跨合作偵辦一件跨縣市的失蹤案，我們小隊就是負責的小隊之一。」

「李虹倩那件嗎？我們找到的就是他。」沈劭圖順口問道。

吳勇沒有回應，對面一片安靜，沈劭圖注意到手機有雜訊，有些刺耳。可是這隻手機是一個多月前他生日時，沈修華剛買給他的新手機。

過了許久，吳勇才開口：「你把你們住的地方住址傳給我，等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就過去。」

沈劭圖應了聲，讓陸衍把位置發給吳勇。期間藍佑旭沒有說過半句話。

「還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和你們說。」吳勇緩緩的開口，語氣帶著猶豫，他的聲音參雜著聽不懂的語言。

聽著電話的兩人對視一眼，有種不好的感覺。

「其實那件失蹤案我們沒有公開任何資訊，因為已經掌握到兇手可能是誰，為了避免驚動兇手，我們選擇先不公開，所以……」吳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凝重，沈劭圖和陸衍只從彼此眼中看見錯愕。

陸衍打著手勢去問王韻博這件事，王韻博看著他們，躊躇片刻後還是搖搖頭：「我一直沒告訴你們，我和阿衍那時候在房間上藥時，其實新聞也是開著的，但是我們完全沒看見那則新聞。」

「後來我和醫生也有上網找你們說的，不過……」張良然接在王韻博後面補充，在看見兩個人同時刷白的臉色，又趕緊說：「但是你們別擔心嘛！我們來是信你們的！」

楊佳娟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被王韻博冷冷的擾了一眼，只能倖倖然的閉嘴。

沈劭圖完全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是看得見鬼沒錯，但是如此毛骨悚然的鬧鬼還是初次遇見，他無法揣測那個讓他和陸衍看見的鬼到底是誰，可能是李虹倩自己，也可能是其他的鬼，他摸不透這麼做的背後是為了什麼。

他抓著藍佑旭的手不自覺收緊，臉上露出了茫然。藍佑旭摸了摸沈劭圖的臉，用口型近乎虔誠的說著「有我在」，沈劭圖在片刻鬆懈安心，但隨後他又想起來，藍佑旭也是鬼。

那個最難以摸透的鬼魂，和人一樣自私的鬼。

「那就這樣，我只是說說，你們別放在心上，明天我們會盡快過去的。」因為沈劭圖沒有回應，吳勇只好安慰他幾句，然後把電話掛掉。

若有似無的雜訊還在繼續，沈劭圖沒有放下手機。

「那……先這樣吧，在這站著也不是辦法，回民宿休息吧，等警方明早來的。」王韻博擔憂的看了看沈劭圖和陸衍，提議道。

眾人點頭附和，沈劭圖沉默但沒有反對，耳邊早已掛掉的手機響起了女人森森的笑聲。

聲音越來越大，在即將聽清楚女人笑聲中夾雜的話語時，沈劭圖猛地將自己的手機收回口袋中，隔絕所有的聲音。雖然他更想把手機摔出去，但是這畢竟是才買不到兩個月的手機，要換的話至少也要先和沈修華講過會比較好。旁邊的陸衍則是一臉驚魂未定。

看著王韻博他們往回走，沈劭圖和陸衍卻再也不能平靜的面對那間民宿、面對他們住的房間。

藍佑旭握緊了沈劭圖的手，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沈劭圖安心。沈劭圖悄悄的回握力道。

「阿衍，今晚我們熬夜吧。」他提議。

「好。」陸衍二話不說的同意。

畢竟、他們誰也不知道，他們睡著後到底會發生些什麼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