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微弱的燭火搖曳，昏暗不明的燈光打亮一個小小的區塊，在無邊的黑暗中燭火似乎隨時都會熄滅，僅有的光線落在人們的臉上，顯得各個神情晦暗不明。

被刻意壓低的嗓音訴說著故事。

「……黑暗中，不曉得有什麼東西，我慌亂的往後退，卻被桌椅絆倒，狠狠的跌坐在地面。我手腳並用想要離去，但已經來不及了，就在危急時刻，有個人忽然出現在我面前，那瞬間，他彷彿從天而降的白馬王子──」

「嘁，這算哪門子的鬼故事，這是童話故事吧。」陸衍忽然開口打岔，他盤腿坐在地面上，一手撐著臉，狀似慵懶卻眼帶不屑。

一群同樣坐在地上的人噗哧一聲，集體笑了出來，就連為人最合善的王韻博也笑出聲，坐在正中央講故事的人瞬間紅了臉，看起來十分窘迫。

「陸衍！你對我說的故事哪裡不滿可以說出來，有必要這樣嗎！」楊佳娟漲紅了臉，為了掩蓋自己的尷尬，刻意放大了音量：「你就是嫉妒我能看見吧！」

「我要嫉妒幹嘛？我就是真的覺得妳說的比較像是童話故事。」手上是回校前沈劭圖還是良心過意不去請他們的飲料，陸衍咬著吸管回嘴：「而且根據阿圖的反應來看，搞不好看不見反而是好事喔，至少不會天天被驚嚇。」

「你、你……！」楊佳娟氣得直接站了起來，用手指著陸衍，不顧形象破口大罵：「你不要再說謊了！其實沈劭圖根本看不見吧！」

「像、像比如……」楊佳娟四處看了看，最後指著講台的位置。「有個人就坐在上面！從我們進來開始就在那邊聽故事了！」

「那邊什麼也沒有，妳還不如說有人跟著我們走進來，坐在那邊聽童話故事很久了。」沈劭圖平淡的開口駁回楊佳娟的話，手指著和講台完全相反的位置。

他們進到這間教室時，裡頭的課桌椅已經堆往兩旁，大概是為了一些活動需要空出中間場地，因為還需要用，離開時沒有復原，反而讓他們這群夜遊進教室講鬼故事的傢伙十分方便，不用特意把桌椅移開，離開時還要把桌椅排回原來的樣子，避免造成隔天上課同學的困擾。

沈劭圖指的位置就是靠窗那堆的桌子。

跟著他們一起走進來的藍佑旭坐在桌子上，雙腳非常有童心的輕輕晃動著，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也不知道聽了這麼久的童話故事有何感想。

看見沈劭圖指著自己，藍佑旭不曉得在想些什麼，非常配合的伸出手指，湛藍色的火焰在他的指尖上舞動，照亮了他周圍的黑暗。

在沈劭圖眼裡是藍佑旭的手上亮起了火焰，但在其他人眼裡，就是沈劭圖指著那裡之後，半空中忽然就出現了火焰。大多數的人都下意識退離那裡，膽子比較小的人已經躲進旁邊人的懷裡，就連楊佳娟也愣在原地。

陸衍完全不怕，反而讚嘆的吹了聲口哨，還朝沈劭圖比了讚。

「……哼，鬼火這種東西早就被科學證實了，是因為空氣中的磷成分過高，自體燃燒所造成的，而磷是從人骨中分解出來的，所以沈大少爺還是在騙人吧。」楊佳娟發愣過後立刻冷哼一聲，像是要掩蓋自己說的話被這個現象打臉一樣。

沈劭圖聽見這樣的話也不怒，只是露出很淺的笑容，笑意間帶著沈修華的氣勢：「楊大小姐，既然妳這麼追求『科學』，那妳怎麼不去讀醫學系呢？那妳為什麼要堅持自己看得見呢？更何況啊……妳是覺得文學院的教室裡會有死人骨頭？」

「這……」楊佳娟被沈劭圖接連的問題問到啞口無言。

這裡唯一身為醫學系的王韻博也笑了笑：「的確像佳娟說的，鬼火可能是磷造成的，不過也像劭圖說的，這間教室裡不像墓地充滿往世的人，所以……或許這裡真的有鬼吧？阿衍？」

「我看不到不要問我啊。」被點名的陸衍舉手投降，「你問我，我也說不出這裡到底有沒有鬼。」

沈劭圖瞥了陸衍一眼。雖然他說是這麼說，不過沈劭圖敢保證，陸衍一定很肯定藍佑旭在這裡，畢竟他說了有人跟著他們進來。能這麼淡然的說出有鬼跟著他們，除了藍佑旭以外，沈劭圖還真想不到有哪個鬼能讓他這麼淡定。

楊佳娟聽見陸衍的話，惡狠狠的瞪向陸衍，陸衍也十分大方的回瞪回去，要不是沈劭圖還拉著他，或許陸衍還會附加鬼臉過去。

「不知道也沒關係啦，反正知道真的有東西在聽故事就好了。」張良然看氣氛有些尷尬，開口緩和：「佳娟趕快坐下吧，那接下來換誰講故事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知道真的有東西在這裡後，反而沒有人敢出面講故事了，天知道自己聽的故事是不是那個阿飄的故事，萬一它一個不爽直接把這裡的人全滅，那他們就能集體成為最新的校園傳說了。

藍色的火焰還在徐徐晃動著，和地上橘紅的燭火形成對比，更顯教室中的詭譎。

看大家都沒有意願繼續講故事，身為召集人的王韻博苦笑，拿起手電筒從臉下面往上照，森森的開口：「既然這樣，就換我講個故事吧。」

沈劭圖從藍佑旭的方向回到了小圈圈中，陸衍直接懶懶得靠在他身上，本來站著的楊佳娟也坐了下來，所有人目不轉睛的看著王韻博。

王韻博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開口，他的聲音本就帶些空靈感，在刻意壓低過後，更添了鬼故事該有的氣氛。

「我要說的，是有關花的故事。這不是一朵普通的花，它是開在黃泉旁的一朵彼岸花，特立獨行於彼岸花海外，特別受某個人的喜愛。」

沈劭圖愣了愣，他突然覺得這個故事有點耳熟，似乎曾在哪裡聽到過，但現在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和他說過這個故事。

「這朵彼岸花一開始只是普通的彼岸花，後來漸漸有了神智，但是有天，它被人折下，扔進了黃泉中，在冰冷的河水中被沖刷，感受著千百萬年下來所累積起的、怨魂們的陰氣，但是他的神智沒有消失，他依然存在著，清醒的感受著那些怨恨。」

他再次愣住了，王韻博說的故事和他所知道的故事似乎又有那麼一點的不同，至少在他記憶中，彼岸花的神智明明在被丟下黃泉後就逐漸消磨消散。

這並不完全是個鬼故事，所以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覷，不過一時之間沒有任何人打斷王韻博繼續說下去，也不曉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或是大家也好奇彼岸花到底怎麼了。

「在黃泉中的彼岸花並非完全安全，有些時候，同樣被判刑沉入黃泉中的鬼魂會試圖襲擊彼岸花，藉此獲得力量逃脫黃泉，但那朵彼岸花不會讓它們得逞，他會……」

王韻博的聲音被嘩啦啦的玻璃破碎聲蓋過，眾人被嚇了一跳，不約而同的看向傳來聲音的地方。

剛才沈劭圖說有鬼所在的那排窗戶全都碎了，落了滿桌滿地的玻璃渣，夜風呼呼的吹入，就像鬼哭神號一般，引人心底發寒。原本亮著的藍色鬼火也消失了，教室內只能聽見彼此急促的呼吸聲。

「看來他不太希望我把故事說完呢。」故事被打斷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王韻博看起來一點也不慌張，苦笑著說。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被嚇出一身冷汗，比較膽小的已經嗚咽起來。剛才的鬼火還能用科學原理解釋，但是一口氣全部碎裂的玻璃能用什麼解釋？年久失修嗎？

沈劭圖皺著眉頭看向桌子堆，原先坐在上頭的藍佑旭已經消失了，他無從辯證到底玻璃是藍佑旭弄碎的，或是其他鬼弄碎的。

「好吧，那今晚就到這啦，玻璃的事情我明早會去處理的，各位回家路上要小心喔。」王韻博笑著開口提醒，他的聲音剛落，所有人一溜煙的離開了教室。

他也招呼張良然一起離開，陸衍看大家都要走了，也拉住沈劭圖的手打算送人回家。

被陸衍拉著離開教室，在踏出教室前他還是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到底是誰不想讓他們聽完故事，也許教室裡還有其他鬼。

離開前回頭最後一望，他只看見一雙冰冷的眸。

沒有任何感情，就像黃泉一樣，令人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