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你的眼睛好漂亮啊。」稚嫩的嗓音天真無邪的說著，「可以給我嗎？」

白淨的臉上兩行紅色的淚緩緩流下，他的笑容如此燦爛，說的話卻令人寒到心底。

偌大的月台上人不多，明天才是連假的開始，現在這時間除了大學生外，基本都還在上班、上課，所以他們這麼一群拖著行李箱的人格外顯眼。

車票是提前買好的，十來張全是對號座，張良然幫忙王韻博一起發車票，特地利用職權挑了兩張坐在一起的車票給了沈劭圖和陸衍，他和王韻博則是坐在那兩人前面。大部分的座位都在同一區，即使不在一起的也在同一節車廂裡。

沈劭圖拿到車票後一直是興奮的樣子，就像一個首次出遊的小孩子一樣，惹得旁邊的陸衍不斷白眼他。

「阿圖，你這樣很像小學生誒，第一次坐火車啊你。」又一次拉住想跑到月台邊去看火車來了沒的沈劭圖，陸衍無奈的吐槽。

沈劭圖難得沒有生氣，而是笑著點頭：「嗯，我哥以前不太帶我出去，就算出去也是司機開車的，至少我記憶裡沒坐過火車。」

「……我現在真的開始覺得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

沈劭圖不置可否。和陸衍再三保證不會跨越月台黃線避免掉下去後，他便背著隨身包包在月台上四處晃晃。

月台上除了同校的那一群同學外，還是有三三兩兩的乘客，看起來年齡並不一定。沈劭圖來來回回的走了好一段時間後，有個人忽然拍拍他的肩。感覺到肩膀被拍擊，沈劭圖疑惑的回過頭，喊住他的人外表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

「你迷路了嗎？一直在附近走來走去，迷路了要找月台長喔。」他好心的說。

沈劭圖搖搖頭，指著不遠處的同學們：「我是和他們一起的。」

那個人順著沈劭圖指的方向看過去，視線不曉得停留在誰身上過，掃視一圈後又轉回來，明顯對沈劭圖更感興趣。

「你們是大學生？好巧啊，我也是，交個朋友吧，我叫李成。」

沈劭圖看了看李成朝他伸出來的手，沒有握上也沒有回應他的話，自顧自的沉默著。

李成沒有得到回應，尷尬的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戒心真重啊……我只是想交個朋友罷了。對了，你們是出去玩嗎？」

「嗯。」沈劭圖點頭。

「去哪玩啊？」

他報出了地點，接著立刻補充：「聽說去那，詳細地點我不清楚，我是陪朋友去的。」

「呵呵，原來如此，不過真的好巧喔，我也要去那。」李成呵呵的笑著，顯然十分高興。

沈劭圖卻高興不起來，甚至覺得和這樣一個可疑的人要去同一個地方讓他很不安。這個人實在太奇怪的，忽然就來搭話，又說要做朋友，按照新聞所寫，接下來是不是就要開始詐騙了？雖然他是不怕被騙走幾百萬啦，但是沈修華工作很辛苦，他還是不想讓這些人隨隨便便就能輕鬆賺到那麼多錢。

兩人沒了話題，只好乾站在原地，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高掛的電子時間表顯示火車再過不久就要進站了。

沈劭圖不好意思直接離開，只好站在原地到處觀望，目光時不時飄到李成身上，實在不能怪他偷看李成，而是李成的視線一直定格在他身上，讓他相當不適。

「你的眼睛好漂亮啊。」李成忽然喃喃開口，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觸摸，沈劭圖立刻往後退了幾步。陸衍注意到這邊的騷動，把自己和沈劭圖的行李託給張良然幫忙看著，朝他們走過來。

被沈劭圖退後的動作一驚，李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沒惡意，只是覺得你的眼睛真漂亮，不是黑色的吧。」

沈劭圖下意識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他的眼睛乍看之下是很漂亮的黑色，但其實是很深很深的綠色，像黑色卻又不完全是黑色，不像綠色卻又是綠色，總之不是常見的黑色和深褐色。

看見沈劭圖摀住眼睛，李成不自覺得伸出手，想要拉開沈劭圖的手再好好看看他的眼睛。陸衍正好在李成伸出手的瞬間趕到，他推開了李成的手，把沈劭圖拉到自己身後，皺著眉，頗不友善的看著李成。

李成愣了愣，收回自己的手，道歉：「抱歉，我只是想確定一下他的眼睛是不是黑色的。」

「我朋友的眼睛是黑色的沒錯，不用懷疑。」陸衍淡淡的回應。連沈劭圖的名字都沒說出口。

李成滿臉的窘迫，陸衍繼續把沈劭圖擋在身後，沈劭圖依舊用手擋著眼睛。

火車緩緩的進站，月台發出一陣刺耳的鈴聲。

「火車來了，該走了。」王韻博忽然出現在兩人身後，對著他們說道。

陸衍沒有對李成多說些什麼，直接拉著沈劭圖和王韻博一起回去人群中，拿了行李便和他們一起上火車。沈劭圖全程被陸衍拉著，還有餘力回頭看李成的方向，透過手指間的縫隙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李成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們，直到他們上車以後才跟著上車的。

沈劭圖被陸衍拖著找到了座位，他直接選了靠窗的位置，留下靠走道的位置給陸衍。

「阿圖，你剛和誰說話啊？認識的？」率先移步進來找到位置的張良然轉身趴到椅背上，趁著王韻博在點名，詢問沈劭圖。

沈劭圖搖搖頭，依然捂著眼睛：「不認識的人，突然就來搭話。」

「你下次遇見怪人請直接喊救命好嗎？」陸衍無奈的說，把沈劭圖的手拉下來。「要不然修……又會被你哥罵了。」陸衍忽然改口。

沈劭圖的手從他的大腿上移開。

張良然無語的看著陸衍，正好王韻博也點完人數，回到了座位上。

火車晃動一下，接著緩緩起動加速，周圍的場景不斷退後。

「剛才那個人有問你什麼嗎？」王韻博回來後，直接接著張良然的話問下去。

沈劭圖思考一陣，回答：「他應該有想問我名字，還問我們要去哪裡。名字我沒說，地點也只說了大概。」

別的不說，單名字他就不會隨便告訴陌生人了，特別是在外地他更不會直呼某個人的全名，雖然有些迷信，不過呼喊別人名字，很有可能會被鬼纏上。關於鬼的東西他都很有經驗。

「那就好，他有說自己名字或其他話嗎？」

「他說他叫李成，要和我們去同一個地方。」沈劭圖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他還說……」

「阿圖的眼睛很漂亮。」陸衍替沈劭圖回答，然後憤憤罵道：「簡直就是個變態！」

王韻博沒有回應，撐著下巴沉思；張良然聞言，用好奇的眼神看沈劭圖的眼睛；沈劭圖無奈的看向陸衍，卻發現陸衍也盯著他看。

「阿衍，你看著我幹嘛？」沈劭圖疑惑的問。

陸衍收回視線，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他的語氣很淡，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你怪怪的。」沈劭圖皺起眉，抬手摸了摸陸衍的額頭，手下的溫度很正常。

他笑了一下，伸手捏住了沈劭圖的臉頰：「我沒有啊，劭劭你想太多了。」

「就說不要叫我劭劭！」沈劭圖拍開陸衍的手，氣呼呼地鼓起臉轉向窗外，沒再追問下去。

陸衍鬆了一口氣，他早就注意到沈劭圖被喊劭劭的時候會自動忽略掉其他東西。

張良然依舊趴在椅背上，看著沈劭圖和陸衍兩人的互動，突然開口問：「阿衍、阿圖，你們是不是在交往啊？」

「誰跟他交往啊！」沈劭圖和陸衍異口同聲的說，一個立刻回頭看向陸衍，另一個也扭頭看向沈劭圖，他們伸出手指互相指著彼此，語帶嫌棄。

坐在前頭的王韻博噗哧一笑，同車廂的眾人一片沉默。

意識到他們的聲音有些太大，幸好車廂內只有自己校的同學們，不然就打擾到別人了。沈劭圖從陸衍身上轉向張良然，無奈的說：「阿然，你想太多了。」

「小然然，你怎麼這麼說呢，我才要說你和醫生在交往呢！」陸衍笑著回應，只是那個笑容怎麼看都帶著幾分咬牙切齒。其實他早就想這麼說了，張良然又不是召集人，連副召集人也不是，可是他卻一直在幫王韻博的忙，真正的副召集人完全不見蹤影。

張良然愣住了，下意識反駁：「怎、怎麼可能，阿衍你別開玩笑了！」

說完心虛的瞥了好幾眼端坐在位置上，沒有回頭看沈劭圖和陸衍的人。

沒想到王韻博一點也不介意，還口出驚人：「搞不好喔。」

三個人都沒料到這樣玩笑性質一般的話會被王韻博這麼認真看待，全都愣在原地，現場一片尷尬的沉默，張良然繼續趴在椅背上，不敢回頭去看王韻博，只好和沈劭圖、陸衍三個人相看三無言，反而是作為發言人的王韻博一點沒有尷尬的樣子。

「咳。」陸衍率先開口打破古怪的氣氛，臉微紅，有些窘迫的問：「那個……話說副召集人是誰啊？不會是……」

猜到陸衍沒說出口的人是誰，王韻博偏頭，從椅子的縫隙中對陸衍搖搖頭：「不是佳娟，是宛萱。」

「宛萱？」沈劭圖有些詫異。

王韻博笑著肯定：「嗯，歷史系的系花，你認識吧？」

沈劭圖沒有回應，而是露出古怪的表情，惹得陸衍和張良然都一陣好奇。

車廂搖搖晃晃的，沈劭圖都時不時和陸衍撞在一起了，卻有個女孩子扶著椅背朝他們走了過來。

一頭飄逸的長髮染成了淺褐色，漂亮的面容上施有淡妝，更添幾分氣色，帶著褐色變色片的大眼眨呀眨得好似在放電，微捲的及腰長髮綁成馬尾紮在腦後，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惹人憐愛。

她終於走到了四人這邊，在快接近時還踉蹌了下，立刻有男生站起來扶住她，她朝對方有禮的微微一笑，隨後看向沈劭圖，羞怯的開口：「劭圖，好巧啊，在這裡遇到你。」

沈劭圖勉強的扯了扯嘴角作為回應。其實他一點也不覺得好巧，先不說他剛才也被這樣搭訕過，現在這節車廂裡的人都是同校同學，哪來「好巧」可言呢？

大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林宛萱對沈劭圖有意思，但顯示是郎無情妾有意，沈劭圖還一陣窘迫。

陸衍看不下去沈劭圖就這麼保持沉默讓氣氛尷尬，代替他開口：「抱歉，阿圖他害羞。」

沈劭圖拋了個白眼給陸衍，用手肘撞了撞他。

這兩人本來就從小認識，感情好到旁人羨煞，剛剛又大喊了那麼一句，林宛萱把這幕看在眼裡，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曉得想到了什麼，匆匆道別後就轉身離開。

王韻博打從林宛萱過來就轉回頭閉目養神，沒再多說些什麼；而張良然還趴在椅背上，不過林宛萱眼裡除了沈劭圖大概也沒別人了。

沈劭圖鬆了一口氣，陸衍還特地扭頭看林宛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啊……阿圖，我好像破壞你的桃花了。」他可惜的嘖了幾聲。

「你滾吧你！」

再次翻了個白眼，沈劭圖的視線轉回窗外，看著窗戶上自己的倒影，他伸手摸上了眼睛的位置。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了藍佑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