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街燈閃爍幾下後亮起，打亮黑暗的一角，成群的蚊子在燈光下飛舞。

燈光下，一個身影在晃動，扭動著，試圖爬起來。

沈劭圖抱著書包坐在木長椅上，晃著雙腿，目光一動也不動的看著街燈下的人。

一旁安親班的老師們正在聊天，大部分學生都已回去，只剩下沈劭圖一個人還坐在這，等人來接。

「奇怪，他的父母之前不是都很早來嗎？」

「劭圖的父母之前出意外去世了，留下他和他哥哥，他哥哥也還是學生，忙呀，只好這麼晚還把劭圖留在這了。」

「是喔……劭劭也真可憐，他現在小五，才十歲而已吧？這麼小年紀就沒了爸媽。」

「是啊，他哥也才大他十歲，要讀書又要上班，辛苦哇。」那個年紀大一些的老師感嘆道，「對了，妳別喊劭劭，聽說他父母死之前一直喊他劭劭，他現在很討厭那個稱呼。」

「真的嗎？」年輕一些的老師疑惑，話才剛落就發現沈劭圖抿著嘴看她們。

不遠處的人開始發出啜泣聲。

「劭圖，進辦公室等吧，外面蚊子多。」年紀大一些的老師朝沈劭圖喊，她們是大人，不怕蚊子咬，但沈劭圖是小孩子。

沈劭圖點點頭，抱著書包和老師們走進辦公室，沒有回頭看那個人。他在辦公室裡挑了個能一眼看見來人的位置，但是沒多久就睡著了。

資深的老師拿了件外套蓋在他身上，擺手讓年輕的老師先回去。

年輕的老師走後沒多久，沈修華就來了。

「阿圖，起來囉，哥哥來帶你回家了。」沈修華蹲下身，捏捏沈劭圖軟軟的臉頰，柔聲說道。

沈劭圖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看見沈修華，直接抱上他的脖子：「哥哥！我們回家！」

「好好好。」沈修華寵溺的笑著，把沈劭圖身上的外套還給老師，又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脖子上拔下，握在手裡，直起身，又拿過他的書包背上。

牽著沈修華溫暖的大手，沈劭圖笑著和老師道別，往家裡的方向走。

燈光下的人影已經消失了。

沈劭圖矮了沈修華兩三顆頭，沒有自家哥哥的長腿，沈修華走一步，他得小跑才能跟上，而沈修華根本不忍心看他一路跑回家，就索性放慢了步伐，配合著他。

兩個人手牽手走了一段路，沈修華突然就開口問：「阿圖，今天在學校好玩嗎？」

「嗯！新同學都很好，老師也很溫柔，我又和陸衍同班喔！」沈劭圖伸起另一隻手，大幅度的揮動，很高興的說著，隨後又露出了苦惱的表情：「可是新教室裡有個姐姐，吊在天花板上，晃呀晃的，擋到我上課了。」

「我上課就只好一直動來動去，不然會看不見黑板，可是我一動，我後面的同學就罵我。」沈劭圖委屈的說。

沈修華摸了摸他的臉，心疼地問：「你有告訴阿衍嗎？」

「有，陸衍扁了他們一頓，被老師通知家長了。」沈劭圖乖乖的告訴沈修華。

沈修華無良的笑了，牽著他繼續走。

又走了一段路，沈劭圖突然開口：「哥哥，我今天數學考滿分喔！」

沈修華聞言停下腳步，蹲下身，捏了捏沈劭圖的鼻子，說：「阿圖怎麼那麼厲害。」

「因為我很認真啊！」沈劭圖驕傲的抬起胸，「我把要背的單字都背完了，其他也都讀完了喔！」

「今天怎麼這麼認真？說吧，你想做什麼？」很清楚沈劭圖不可能這麼勤奮，沈修華笑著問。

被自家哥哥識破，沈劭圖立刻鬱悶了：「幹嘛這樣……哥哥，看在我今天這麼認真的份上，晚上可以聽睡前故事嗎？」

「好，當然好，阿圖今天這麼乖。那我們趕快回家吧。」沈修華笑了聲，直起身，繼續往家裡走。

「嗯！」沈劭圖用力的點頭，蹦蹦跳跳的牽著自家哥哥的手回家。

到家之後，沈修華把沈劭圖的書包放到他房間，沈劭圖跳上沙發，拿著遙控器趴在沙發上看沈修華走進自己房間又走出來。

「先去洗澡，洗完再看電視，很晚了，看半個小時就要去睡喔。」沈修華走出來就看見沈劭圖看著自己，摸了一把他的頭髮，交代道。

「好～」沈劭圖拉長音點頭，一溜煙的跑回房裡，拿著一疊衣服出來。

沈劭圖站在浴室門口，頻頻抬頭看沈修華，正打算打電話的沈修華看沈劭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笑著問：「怎麼了？有什麼都可以和哥哥說喔。」

「唔……」沈劭圖鼓起臉，斷斷續續地說：「陸衍……今天笑我。」

「他笑你？」沈修華有些愣住了。

「嗯，他笑我會怕教室那個姐姐，還有搶我的課本……」

「知道了。」沈修華有些頭疼，「我要打給他爸媽，會順便叫他們教訓阿衍的。」

沈劭圖這才滿意的跑進浴室裡，不久，嘩啦啦的水聲傳來。

沈修華拿起電話撥打，很快對面就接通了。

「喂？沈修華，你有事嗎？」一個年輕的女聲絲毫不客氣的問。

電話這頭的沈修華挑起眉：「當然有，阿衍有和你們說教室有鬼嗎？」

「有啊，今天去接他順便找老師的時候就說了，收掉了，還有事嗎？」對面的人不耐煩的再問。

「劭劭說你們家阿衍欺負他，笑他又搶他書。」

「哼，阿衍這孩子真出息啊。」女人冷笑，「明白了，我會教訓他的，就是阿郁攔著我也會教訓他的，沒事就再見吧。」

說完不等沈修華回應，女人便掛掉了電話，徒留嘟嘟聲在沈修華耳邊。

他握著話筒，看著浴室的方向，不發一語。

「很久以前，有一朵彼岸花……阿圖知道彼岸花嗎？就是紅色的、漂亮的花。」

沈修華坐在床邊，柔聲說著故事。

沈劭圖躺在床上，被子拉到臉上，只留下一雙眼睛眨呀眨的。

「我知道，是開在黃泉忘川旁，走向奈何橋兩旁的路上開的花。」

沈修華看著自家弟弟如墨玉的眼睛，笑了笑。

「好。很久以前，有一朵彼岸花在黃泉旁，每天都有兩個人來看它，一個和阿圖一樣，有著漂亮的眼睛。其實不一定是他們兩個一起來，最常見的是那個有漂亮眼睛的人。他很喜歡那朵花，每天都和它講話。」

「後來，花有了自己的意識，它的神智越來越強大，它開始能夠清楚的記得那個人說的每句話，記得那個人的每個表情。」

「但是有一天，他不再來了，所以花只能待在原地，每天看著大家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但他就是等不到那個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卻是等到另一個人，沒有他的身影。」

「他來做什麼？」沈劭圖問。

沈修華摸了摸他的頭髮。「他把花折了下來，扔進黃泉裡，冷眼看著花沉落水底。然後，花的意識便逐漸模糊，直至消失。在消失前，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個人、大概再也不會出現了。」

「人就是能夠為了一些事情而自私的生物啊……故事就到這，該睡了。」沈修華露出溫柔的笑容，站起身，準備離開。

沈劭圖拉住了沈修華的手，問：「那個人最後到底怎麼了？」

「誰知道呢？魂飛魄散了吧。」沈修華淡淡的回應。

沈劭圖默默的鬆開手，沈修華立刻就走了出去。他想了想，還是不覺得那個人最後是魂飛魄散……忽然他抬起頭，看向窗外。

他總覺得有人在看他。

沈劭圖掀開被子，翻身下床，走到窗邊一看，外頭漆黑一片，不曉得潛藏著什麼。

算了，他還是聽哥哥的話趕快睡覺吧。不想看到任何怪東西，沈劭圖拉上窗簾，爬回床上睡覺。

外頭，看著沈劭圖房間方向的男人隱進黑暗中。

番外一：沈劭圖的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