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夜風呼呼的吹，沈劭圖到學校的時候距離八點還有點時間。隨便找了停車格停車，他把鑰匙塞進口袋，握了握項鍊，邁步朝樹林跑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藍佑旭跟在他身後。

沈劭圖跑到那個他們找到屍體的地方時，陳明易正倚在樹下，他拿起手機一看，數字正巧從五十九跳到零零。

「你來得真剛好啊。」陳明易怪笑一聲。他沒有回應。

其實陳明易長得很不錯看，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平時也為人和善，要不是他表露出的態度太奇怪，沈劭圖大概一輩子只會覺得，他那次看到拖麻布袋的人只是和陳明易長得很像。

「非得晚上出來，白天不好嗎？」沈劭圖沒有回應，陳明易也不在意的繼續說，不過他說話時一直看著周圍，似乎在畏懼著什麼，就連眼睛下也有淡淡的烏青。

沈劭圖直接無視了陳明易的話，擺手：「你在怕什麼？怕她嗎？」

他直接把整場對話的主導權搶了過來，這是沈修華教過的，領導對話獲得自己想要的線索。

「你！」陳明易被他如此直白的話嚇得一噎，「我怕什麼關你屁事！」

「本來是不太關我的事。」沈劭圖慢慢悠悠的說，「但是，她纏上我了，這不就有我的事了嗎？」

「你騙誰！那個女人一直死纏著我不放！」陳明易怒吼出聲，聲音在空蕩的森林中環繞。

沈劭圖忽然冷笑一聲，陳明易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什麼，臉色漸漸刷白。

「我有個朋友說，她找上我，是因為我對鬼來說，就像補品。」沈劭圖緩緩的開口，「但也許她找我不是最主要的目的，而是次要的。我記得看過網路上的記載，一個鬼是不能離開他的死亡地或屍體的，但是我看見她了，所以她纏上我，離開了這裡。」

沈劭圖踏踏腳下的土地，抬起來頭繼續說。

「但是她卻在幾個星期後才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明明在那之前我就有很多時間獨處在黑暗中，她卻不出現，是不是去找了其他人？但是她力量不夠，所以才轉而來找我，想獲得更多力量……」

「我說，我從頭到尾只有說『她』，好像沒說是女人。」沈劭圖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沈修華有七八分相似。

陳明易的臉色變來變去，最後灰白一片。

沈劭圖張了張嘴，正打算好言相勸要陳明易自己投案，陳明易卻抽出了一個東西，他只來得及看見銀光一閃。

「我不曉得你怎麼知道那麼多的，我只知道，死人是不會把這些事情說出去的。」

沈劭圖突然感到緊張，立刻戒備起來，剛才的銀光他已經知道是什麼了。

陳明易冷笑一聲，拿著刀子朝沈劭圖刺去，他立刻矮身閃過，但臉上還是一涼，接著是火辣辣的疼痛，他低呼一聲。

在沈劭圖閃過後，另一個身影從他身後冒出，動作俐落的制服陳明易，刀子落到地上，帥得讓沈劭圖想鼓掌。

但是等他看清楚對方是誰，他只想衝上去抓住對方衣領大罵一頓。

「哥！」沈劭圖衝了上去，忽略陳明易見鬼的表情，「你怎麼來了？有沒有受傷？」

沈修華拍了拍沈劭圖的臉：「我沒事。」

「怎麼可能，他有刀耶……」沈劭圖把沈修華整個人翻來翻去，確認他沒有受傷才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但是你受傷了。」沈修華摸上沈劭圖臉上的刀傷，細長的傷口不深，已經止血了。

沈劭圖有些尷尬：「我沒事，小傷而已。」

「可是不知道那把刀上有多髒，萬一感染發炎怎麼辦？」

「回去上個藥就好了！」沈劭圖哭笑不得的回應，然後立刻轉移話題：「對了，哥，你怎麼會來？」

「沒有哪個要去約會的人會一直侷促不安的看著手機的。」沈修華捏了捏沈劭圖的臉，「你呀，還是別和哥哥面對面時說謊吧，我太了解你的表情了。」

「哥……」沈劭圖一陣窘迫。

「你、你是沈修華的弟弟？」被沈修華踩在地上，忽略已久的陳明易詫異的開口。

沈修華移開自己的腳，從衣服中掏出繩子，一面綁起陳明易，一面開口：「與你無關。」

「……」果然是沈修華，那個氣勢不是沈劭圖能學來的。

綁完人，沈修華拍了拍手，直起身看著沈劭圖，然後，就像忽然感覺到什麼一樣，抬起頭看向一邊的樹上，劍眉倒豎。

沈劭圖順著沈修華的視線看過去。

月光下，藍佑旭的身影格外清晰，他就像一個月前沈劭圖和陸衍要離開時，沈劭圖看見的模樣。不過這回他看著的對象是沈修華。

「……哥？」

沈劭圖忍不住開口喊沈修華，他有點拿捏不住沈修華到底是看得見藍佑旭還是看不見。

聽見自家弟弟的呼喊，沈修華收回視線，攬著沈劭圖的肩膀：「好了，我們回家吧。」

「等等，那我同學……」

「別擔心，我來之前報警了，等等警方就到。」

「喔……」

藍佑旭看著沈劭圖被沈修華帶走，微微瞇起了眼，抿成直線的唇帶著冷意。

那雙眼，彷彿透著來自忘川下千百年累積起的陰寒，冷進靈魂的最深處，無法躲避。

直到沈劭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才斂下眸，躍身跳到樹下。他的身影在半空中消失，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何處。

「死者身分查明了，是你們大學外語系大四的學生，叫林千華，我們也在失蹤名單中找到了她的名字，確認是幾個月前家屬通報失蹤的對象，已經通知家屬來認屍。」吳勇語氣平淡的說著，背景隱約能聽見婦人痛哭的聲音。「根據她的室友所說，她很早就搬出宿舍，和陳明易住在一起，他們是男女朋友，而且她經常好幾天不去上課，所以她失蹤這件事情發現的有些晚，更別提被殺死這件事。另外，我們也在陳明易之前的租屋處發現大量血跡反應，他在殺了林千華後就立刻搬家了。」

「嗯，大概猜到，畢竟她去往自己死亡的地方是不受限制的。」沈劭圖趴在天台欄杆上，不濃不淡的回應，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遠處的校門口聚集了大量的記者，鎂光燈不斷亮起，即使是夜晚，他們依然在校門口等待著，試圖從任何人口中挖掘到更多有關這個案件的一切，哪怕只是流言蜚語，畢竟這件發生在幾個月前的事可是一件兇殺案。

「記者連晚上也堵著校門……真是鍥而不捨。」

沈劭圖偏頭看著校門，對電話另一頭的吳勇說道。他身後不遠處站著藍佑旭。

「我們這也差不多……整個警局都水洩不通了，移動都是奢望。」吳勇苦笑。

「辛苦了。」沈劭圖簡單說了句，調整自己的站姿，又問：「那……他有說他為什麼要殺人嗎？」

「……林千華懷孕了，我們做過ＤＮＡ比對，孩子是陳明易的沒錯，他們為此大吵一架，林千華想生下孩子，但陳明易想叫她打掉。因為林千華不服，他起了殺心，殺了林千華。」吳勇的聲音有些沉重，他遇過的案件不算少，但是一個才這麼大的孩子如此殘忍，儘管案件結束了，但實在很難開心起來。

「……」沈劭圖愣愣的握緊手機，明明是悶熱的天，他卻止不住的寒冷。

電話另一頭的吳勇頓了頓，接著說：「我們詢問過了，他一點也不後悔殺了林千華，畢竟本來就是玩玩，她這樣讓他很困擾，甚至說，如果知道她死了會回來找他，他就先想辦法困住她的鬼魂。」

「……沒想到他看起來一表人才，卻是道貌岸然。」沈劭圖重重的嘆了口氣。

「別想太多，這畢竟是他的選擇。」吳勇安慰了沈劭圖一句，後者到底和他不同，他是有專業訓練的警察，而沈劭圖只是意外被捲進來的學生。

「我明白。」沈劭圖喏喏的回應。

吳勇嘆了口氣，正打算再勸個幾句，身後卻傳來同事的呼喊，他只好無奈的向沈劭圖交代：「那案子大概就這樣了，之後新聞大概也會報吧，不過新聞別信太多。還是那句，你真的別想太多。」

「嗯，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件事。」

「不用謝，以後如果還有和你有關的案子都能再來問。我同事在喊我，先回去工作了，你早點回家吧，別讓你哥哥擔心。」吳勇又交代了幾句，才掛掉電話。

沈劭圖拿下手機，放回口袋中，把下巴靠在自己的手背上，眼神茫然。

他打去問吳勇時，本來是不抱希望對方會告訴他，畢竟這些事情不是他該問這麼細的，但他就是很想知道陳明易殺人的理由，幸好吳勇很好心的告訴他。可是他聽完後卻是更加迷惑，為什麼陳明易可以為了這種理由，狠心殺了林千華和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到底為什麼……他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沈劭圖狀似喃喃的問。

站在沈劭圖身後不遠處的藍佑旭走了上前，倚在欄杆上，抬頭看向天空。

「人都是自私的，鬼也不例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清冷的嗓音不帶任何情感地說道，更添一分寒意。

「可能是為了錢、為了名譽、為了其他東西，可不論如何，他一定有為了自己。」

沈劭圖沒有回應，而是看向底下的地面，站在天台上往下看，顯得特別的高、特別的脆弱。

他們一個面向光明、一個面向黑暗，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也許有天，將不再畏懼影子，但請切記，她會永遠在影子中，不離去。

只要轉身，她就在背後等著。

故事一：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