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警車呼嘯劃破了黑暗，動作大得驚動了校方。

身著制服的員警拉起了封鎖線，阻隔外頭好奇的住宿生，裡面的人來來回回的拍照與蒐證，身穿白大褂的法醫帶著手套驗屍。

陸衍扶著站不穩的沈劭圖，後者還是臉色發白。在看見屍體之後，沈劭圖立刻就跑到一邊去吐了，雖然他見過不少阿飄，但阿飄們大多仍保有生前的正常模樣，屍體他還是第一次見，又是如此慘況的屍體，想不吐都難。至於陸衍倒是沒事，雖然臉色也白了白，不過大抵還算冷靜。

沈劭圖晚上在校門口前很明智的沒有去吃東西，所以只有乾嘔而已。

從陸衍報警完，一直到警方來之後，沈劭圖都是這副病懨懨的模樣。

藍佑旭不曉得去了哪，至少沈劭圖沒看見他。

「陸衍，我不想打給他。」沈劭圖握著手機，有氣無力的說。

陸衍看著沈劭圖遲遲按不下去的撥號鍵，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現在不是想不想的問題，你不打，我們都要被逮捕歸案了。」

沈劭圖猶豫一陣，在被逮捕歸案後警方通知家長，和他現在自己打過去求救中，他還是選了後者。

在陸衍著急的目光下，他撥了電話。

漫長的嘟嘟聲過去後，電話終於接通，下意識的不想讓對方擔心，沈劭圖強打起精神，放軟語氣開口：「哥……」

「肯接電話了？」沈修華的冷笑傳來，他早前打了不下百通都沒人接，現在沈劭圖終於捨得打來了，他不由得有些發怒。不過過了一會他又融冰了，畢竟對面的是他弟弟：「算了。怎麼沒回家？」最主要他是擔心沈劭圖的安全。

「你今晚沒加班？」沈劭圖有些疑惑，老實說，他今天不打算回家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他知道沈修華這幾天會加班。公司每個月總有幾天特別忙，那幾天他從十歲之後就很清楚了。

沈修華隔著電話笑了聲：「加班前抽空回家看了一趟，本來想和你說今晚不用等我，要你早點睡的。」

結果他根本沒回家。

「……」沈劭圖沉默，偏頭就看到陸衍在拚命給他打眼神，不遠處的警官正朝他們走來。

「罷了，沒事就早點回家吧。」沈修華淡淡的道。

「等等！」沈劭圖看旁邊的陸衍都快急死了，趕緊出聲，避免沈修華直接把電話掛掉。「那個、我……」

「呵，你惹禍了嗎？」沈修華輕笑一聲，話語狀似責備，聲音卻是滿滿的寵溺。

沈劭圖看著陸衍鬆開放在他肩上的手，上前去和警官溝通，畏畏縮縮的向沈修華報告：「我和陸衍……要被逮捕歸案了。」

「……發生什麼事了？」沈修華的語氣突然轉為嚴肅，沈劭圖能想向他立刻正襟危坐的模樣。

眼見陸衍被扭倒在地要上銬，沈劭圖的語氣也急了：「我、我回家再和你解釋清楚！總之就是我和陸衍發現屍體，警方覺得我們是兇手，要逮捕我們！但是我和陸衍什麼也沒做！他快被抓走了！」

「你等等。」

沈修華的聲音忽然遠離，沈劭圖抓著沒掛掉的手機，睜大眼睛，擔憂的看著陸衍，在他要被上銬的瞬間，那個警官的手機響了。

只見警官一手壓著陸衍，一手接起電話，神色古怪的講了幾句，期間一直瞄向沈劭圖。最後他掛掉電話，放開了陸衍。

失去了禁錮，陸衍立刻罵罵咧咧地走回沈劭圖身邊，揉著自己剛才被警官暴力抓住的手腕。

「那就回家再說，記得早點回家。」沈修華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沈劭圖乾巴巴的回應：「謝、謝謝哥。」

「謝什麼，你是我弟，我說過你有什麼事情儘管開口就對了，哥哥都會替你解決。」沈修華又笑了下，「回家路上小心，叫陸衍陪你回去。」

他胡亂應了幾句便掛掉電話，忽然肩膀吃痛，沈劭圖扭頭看抓痛自己肩膀的兇手，陸衍卻要他看前面。他回過頭，發現方才那位警官正站在他們面前。

「你們好，我是吳勇，叫我吳警官就好。」吳勇繃著臉，「你們的名字是？」

「我是沈劭圖，他是陸衍。」沈劭圖指指自己又指指陸衍，然後緊張地說：「我們什麼也沒做，所以──」

「我沒有要逮捕你們了，剛才上面已經說了，不能動你們。」吳警官擺擺手，打斷沈劭圖的話：「我只是有些例行問題要你們回答。」

說完，他卻露出微妙的表情：「在那之前……你是沈修華的弟弟？」

「……我是，但請不要說出去。」沈劭圖沉默片刻，還是硬著頭皮承認。

應該說否認也沒意思，畢竟他剛剛都打給沈修華求救了。

吳勇聞言露出好奇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劭圖，被人用這種眼光看待，雖然他感覺有些不自在，但也沒說什麼，反而是一邊的陸衍表情很冷。

終於觀察完沈劭圖，吳勇收回好奇的表情，轉而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詢問：「你們是第一發現者？」

「是。」陸衍搶在沈劭圖之前開口。

吳勇點點頭，拿出小筆記本記下，又問：「你們知道死者是誰嗎？認不認識？」

從頭到尾只看見一具根本不能辨認、還高度腐爛的屍體，陸衍根本看不出來那是誰，只好把視線轉向一旁比較有可能看到完整樣貌的沈劭圖。

沈劭圖思考了下，搖頭：「不知道，應該也……不認識。」

「你們不知道死者是誰，也不認識對方，這裡看起來更不像是會隨便路過的地方，你們怎麼會來？」

忽略陸衍投來「怎麼辦？」的求助眼神，沈劭圖異常平靜的反問：「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這應該和我的問題沒有任何關聯。」吳勇皺起眉。

沈劭圖笑了笑，笑容帶上沈修華的影子：「不，有關係，你的答案關乎我們的回應。」

「如果我說不信呢？」

「我們前幾個星期前路過這裡時，從外面看見有人拖著麻布袋，我聽系上有人提到他，就想到來這裡看看。」沈劭圖一本正經，只有陸衍知道他在說謊。

吳勇從正在記錄的本子上抬頭：「你不是說不知道死者是誰嗎？」

「我是不知道啊。」沈劭圖癱手，「但我知道他是誰，而且應該認識他。」

「阿圖，我開始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了。」陸衍被沈劭圖的知道不知道繞得暈頭轉向，吳勇明顯也是。而且從沈劭圖的話聽起來，似乎他剛剛以為沈劭圖在說謊的那句話是真的。

沈劭圖拍了拍陸衍的臉，輕笑：「我說的不是死者，是棄屍的那位。」

「那我怎麼不認識？」

「我系上的同學，我自己都不見得和對方有太深的認識了，你怎麼認識。」沈劭圖看吳勇欲言又止，收回放在陸衍臉上的手，開口：「但我只是懷疑那個人，並不確定他到底是誰，不能提供名字。」

吳勇猶豫一陣，刷刷的記了幾筆後，收起了筆記本，已經認定接下來沈劭圖回答的另一個答案屬於不能記錄的範圍。

「不要緊，這也算一個線索。好吧，我相信這世界上有鬼，真相是什麼？」

「我們真的不會被抓嗎？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我們不是兇手。」陸衍忽然插嘴詢問。

「不會，上面有人保你們。」吳勇在說話期間一直偷瞄沈劭圖。

陸衍忍不住感嘆一聲：「修華哥真好用，他缺不缺弟弟啊。」

「不缺，而且好用我也不想用。」沈修華的弟弟本人冷言回道。

陸衍尷尬地笑了聲。

吳勇看著他們。「請說吧。」

「在看見那個人之後過幾天，我們又再次路過。」沈劭圖伸手指向屍體發現處，「這次我看見一個女人，和她對上眼了，她纏上我，為了避免我被她莫名其妙弄死，決定先下手為強，找到她的屍體。」

沈劭圖略去了藍佑旭的部分，向吳勇簡單說道。

吳勇點點頭，和他們交換了電話號碼，又回到了調查的員警中。

陸衍看著人走掉，轉頭看正在輸入通訊人的沈劭圖：「那我們現在要幹嘛？」

「回家啊，不然你想幹嘛？」沈劭圖收起手機，朝陸衍翻白眼。

「呃……那……他咧？」問的是藍佑旭。

「不知道，就說沒看到了。」沈劭圖不濃不淡的回應。

他的話音才剛落下，忽然就像有感應一般，轉回身，抬頭看向身後的高樹上。

他們正在談論的藍佑旭坐在枝頭上，銀色的月光鍍在他的身側，此刻就像童話中的精靈一樣美麗。他低頭看著沈劭圖，忽然就勾起了一抹微笑。

嘴角的弧度被月光柔和，絕美的場景映入沈劭圖的眼底，他也看向藍佑旭，忍不住露出了另一個溫柔的笑容。

「劭劭，你可以不要突然傻笑嗎，看起來很嚇人。」

「你閉嘴！還有我說過不要叫我劭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