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男人消失在黑暗中，被永遠的暴露在陽光底下，他不再被束縛著。

終於，沒有任何的人能夠阻止他在絕望過後的報復了。

「李成死了。」

寒假開始前，吳勇那邊終於空閒下來，給沈劭圖打了通電話，和「受害人」聊一聊目前進度，但沈劭圖怎麼也想不到，吳勇劈頭就砸了這麼一句足以驚駭他的話。

得不到沈劭圖的回答，吳勇也不介意，非常習慣的繼續說著：「對外是宣稱他自殺的，但是法醫解剖後的結果，他的死法有些離奇。」

「如果不離奇，你也不會打給我了吧，畢竟這些也不是我該知道的。」沈劭圖終於回過神來，慢慢悠悠的說著。

吳勇苦笑了聲，在電話的另一端點頭：「是啊，你把手交叉，放在脖子上，然後出力抵著，就是那樣。」

沈劭圖夾著手機，比劃了下，忽然明白吳勇說的動作和李成的死法是什麼了。「你是說他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對，雖然很離奇，但是法醫驗屍的結果就是，他是自己活活掐死自己的，沒有任何的反抗，但是外界不會相信這種話，我們是對外宣稱他用自己的衣服做繩子自殺的，至於詳細自殺死因還得調查。」吳勇的語氣帶著無奈與苦惱，沈劭圖大概清楚，畢竟李成現在自殺，不免讓人懷疑警方是不是審問過當。

沈劭圖安慰對方：「你們辛苦了，不過李成不可能自己殺了自己吧？」

「是沒錯，所以我才會打給你啊。」吳勇似笑非笑。

沈劭圖有些疑惑，思考幾秒後詢問：「所以你們覺得他是被鬼附身殺了自己的嗎？除了掐死自己以外，還有其他讓你們有此懷疑的原因嗎？」

不怪他這麼問，畢竟他不覺得警方會因為兇手自己掐死自己就打電話給一個「受害者」說這些話。

「是還有。」吳勇嘆了口氣，「其實從我們把李成帶回警局後，他什麼也不說，就算我們詢問他也不承認，只承認李虹倩是他的堂弟，可是他留下的遺書上卻鉅細靡遺的寫了他怎麼殺了李虹倩的，更重要的是，遺書的前半依舊是在否認，可後半忽然承認起自己所做的一切。」

沈劭圖靠在天台的欄杆上，冬天的風呼呼作響，吹亂他烏黑的髮絲，身上的衣服也隨風飄揚，他聽著手機傳來的滋滋電流聲，緩緩開口。

「其實這也只是我的猜測，畢竟我不是什麼專業人士，對這些鬼魂專業的是我朋友和陸衍。我猜會這樣可能是李虹倩附身在李成身上，寫下對那些罪狀的控訴，然後控制李成自殺。至於他為何這樣做……可能是在絕望太久過後的反撲吧。」

李虹倩在無人發現的狀況下被自己的堂哥殺死，失去自己的雙眼，曝屍在荒郊野外，又畏懼著李成，在種種的壓迫下，當李成失去了那份威嚴時，就是李虹倩爆發、殺了李成的時候。

沈劭圖完全可以想像，發狂的李虹倩控制著自己堂哥的身體，一筆一筆寫下他是如何殺了他的，然後用李成的手，狠狠的掐死自己。他記得陸衍說過，自殺的鬼沒有什麼殺傷力，所以李成死後，他是沒有能力對抗李虹倩的。

對面的吳勇也沉默了很久。

「唉……我猜大概也是，總而言之，因為李虹倩這種存在是無法證明的，所以李成的遺書在一定程度上還是能夠做為此案的證明，後續的判決就不關我們的事情了，現在要處理的是李成自殺這件事。」吳勇嘆了口氣，「不過李成的父母知道他殺了自己堂弟這件事後，雖然震驚但還是相信了，畢竟李虹倩父母會搬到南部，就是因為知道李成喜歡自己兒子，所以這方面他們的父母都沒說些什麼。」

「唉……」沈劭圖輕輕的嘆了口氣，聲音隨風散去，沒有任何人聽見。

手機另一端的背景傳來了呼喊聲，大致內容是叫吳勇回去工作。沈劭圖把手機拿下來看，沒想到他們也講了十分多鐘的電話，吳勇就是偷懶也夠了。

他朝同事大喊的聲音離得有些遠，估計是把手機拿遠了，過了片刻他的聲音又恢復一般的大小：「好了，我要回去繼續處理事情了，李成和李虹倩的事情就這樣，還是那句，你別想太多啊，生者與死者終究是在不同的世界的。」

沈劭圖胡亂的應了聲，腦袋不合時宜的想起藍佑旭。

他和藍佑旭，不就是生者和死者最好的例子嗎？完全處與兩個不同的世界。

陸衍曾說過的「人鬼殊途」在腦袋中不斷迴盪。

「啊對了，掛電話前和你說一句。」吳勇突然想到什麼，補充了一句：「你還記得陳明易嗎？就是你的同學，他下個月要開庭審判了。」

沈劭圖當然記得陳明易，那算是讓他和藍佑旭認識的契機，也是讓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能夠為了自己自私到那麼極致的地步。

吳勇沒得到沈劭圖的回應還是掛了電話，沈劭圖也來不及問沈修華有沒有找吳勇的麻煩，看來對方當前真的非常的忙碌，花個十幾分鐘和沈劭圖講這些就是極限了。

他把手機收回口袋中，重重的嘆氣。

「李成因為李虹倩的眼睛殺了他，李虹倩又因為李成殺了他，怨念過深，最後讓李成自殺……到底為什麼可以做出這些事情呢？」

沈劭圖喃喃著，似乎是詢問著誰，卻又不奢望獲得答案。

「旭，你說呢？」他看著面前灰色天空問，天空被一幢幢的高樓分割，看不見天際線，沈劭圖神情哀戚，似乎隔著天空看著其他的東西。

他沒有得到藍佑旭回答的打算，從那天白天送走藍佑旭後，一直到現在，他都沒再見到藍佑旭了，就好像藍佑旭這個人只是他過往幾個月的一場夢。

但是，有人回答了他。

「人若有心，比鬼可怖；鬼若有心，將無人能阻。」

熟悉的聲音回答沈劭圖的瞬間，他還無法反應過來，過了幾秒回神，倏地回過頭，王韻博正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重點是他完全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出現的。

「醫生，你……什麼意思？」沈劭圖疑惑的問。

王韻博歪了歪頭，笑容依舊那樣無懈可擊：「嗯？就是字面意思啊，人心比鬼神還可怕，但是鬼有了心，所做所為也不是人能阻止的。」

沈劭圖看著對方，忽然有種第一次見到王韻博的錯覺。

「你聽到多少？」他的眼神染了點冷漠，他不知道王韻博到底什麼時候上來的，也不知道對方到底聽見了多少他和吳勇的對話內容。

感覺到沈劭圖的警戒，王韻博笑了笑，要對方放心：「我只聽見你最後面的兩句問話，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那兩句也忘了。」

「那就請你忘了吧。」沈劭圖靠在欄杆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自己的衣袖。「對了，你怎麼會上來這裡？」他忽然想到。

「啊，我有話想跟你說，就問阿衍你會去哪裡。」王韻博依舊滿面笑容，「我就想問問你，寒假有空嗎？如果寒假很閒的話，不如來學校參加一些活動吧。」

「……如果我寒假沒事的話，我會找陸衍一起來的。」沈劭圖沉默片刻，和王韻博說。

王韻博又露出了笑容，朝沈劭圖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那我就在學校等你喔。」

沈劭圖目送王韻博離開天台，風吹起了落在地上的白色花瓣，飛至天空，永遠消失不見。

失去了束縛的他在黑暗中繼續徘徊著。

「我的眼睛，請幫我找到我的眼睛……」

請求的話語依舊回響在黑暗中，血色的笑容綻開。

有心的鬼，將再也無人能夠阻止他的所有。

故事二：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