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眼前一片黑暗，豔紅色渲染開來，在道路兩旁搖曳，繁複的花瓣隨風飛揚，點綴一無所有的黑色天空。形形色色的人排成一列順著道路向前，散發寒意的河流將土地一分為二，不見其源頭、不知其去向，紅色的橋橫過河流。

寬大的衣袖隨著走路小幅度晃動，青絲自他的頰邊掃過，搭在他的肩上。

他所行經之處，身著統一服飾的人皆朝他行禮，他一概以生疏的微笑帶過。他走在紅色花海中，紅花素衣更襯他的高雅，漫天的花瓣更添他的清冷。

最後他穿過花海，走到了一大片裸露的土地，緊鄰在寒冷的河川旁，周遭沒有紅色的花，只有一朵白色的花靜靜站在那兒，同他一般。他走了過去，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捧著花。

鬆開緊握的手，一顆小小的、紅色的珠子落了出來，滾近層層花瓣的中央，就像白色的冰襯托紅色的火一般。珠子漸漸沉入花中，他臉上露出了或滿意、或嘲諷的笑容。

「鬼界中能焚盡一切萬物的火焰……他怎麼也不會知道是我偷走的，也不會知道我到底把東西藏在哪……」

紅色的珠子完全消失在花中，他憐愛的摸了摸花瓣，似是有了神智一般，花瓣也輕輕的回應他。

他的笑靨美麗，像個拿到糖的孩子一般饜足，修長的手指從自己栽種的花上收回。特意要求種下這朵花的深意，大抵會被永遠扭曲、誤解，選擇這個顏色的他並非懷有好意，而是深深、深深的打從心裡……

「無盡的思念、無盡的思念……他不會知道，那只是個謊言……我表達的真正意思是……」

面容被黑色遮掩，然後逐漸模糊，他再也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哈啊──」沈劭圖打了個大哈欠，頭靠在窗戶上，淚水從眼角流出。

窗外的風景不斷倒退著，飛速掠過，在他模糊的視線中更顯不清。坐在回程的火車上，沈劭圖忍不住想起昨晚的夢境。

陸衍拿了瓶上火車前買的咖啡貼在沈劭圖臉上，笑道：「你沒睡飽啊，昨天那麼早睡了，難不成李虹倩又到夢裡找你？」

「我有睡飽，沒夢到李虹倩。」被冰得清醒，接過貼在臉上的咖啡，沈劭圖抹掉臉上的水，打開瓶蓋喝了一口，回道：「但夢到其他的東西。」

「你怎麼這幾天一直在作夢啊？沒事吧？說吧，又夢到了什麼？」陸衍無奈的攤手，語氣帶了點擔憂。坐在前面的王韻博和張良然也回過頭看沈劭圖。

沈劭圖猶豫幾秒，還是告訴他們夢境的內容：「我夢到一個人把某樣東西放進彼岸花裡，他還說……鬼界的火焰……」

「鬼火？」張良然疑惑的脫口，沈劭圖搖搖頭，一邊的陸衍和前頭的王韻博一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或許只是碰巧夢見。」王韻博沉默一陣後開口，「都已經離開了，就別想太多，也許你只在那邊會夢到。」

陸衍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仍沒有說出口，只是說了句：「醫生說的對，別想太多。」

他們的表情明顯是想到了什麼，但卻沒有說的打算，沈劭圖只能洩氣的閉上眼，不再說話，感受著火車行駛的晃動。

隨著火車歸程，發生在那裡的一切被遺留在原地，不管是李成或李虹倩都離他越來越遠，與他再無相關。沈劭圖閉著眼又睡了過去，直到火車抵達他們出發時的車站，他才被陸衍搖醒。

「劭劭、劭劭別睡了，還說你有睡飽，又睡著了嘛！」

「閉嘴，不准叫我劭劭！」沈劭圖半夢半醒，聽見劭劭的反射動作就是把手上的飲料扔向陸衍。

陸衍接下了沈劭圖的飲料，拿另一瓶剛買的冰水讓沈劭圖清醒：「好好好，那你醒了沒？已經到站，該下車了。」

沈劭圖劈手奪過冰水，灌了一口，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拿了行李和所有人一起下車。

走到出站口，他們一大票的人排隊出站，沈劭圖和陸衍注意到站外有個眼熟的身影，戴著墨鏡、環著手站著。

他們對視一眼。

「為什麼我哥會在這裡？我應該沒告訴他我什麼時間會到吧？」沈劭圖湊到陸衍耳邊低聲的說，不僅如此，現在不是沈修華的上班時間嗎？到底為什麼他會在這？

陸衍看來有些不好意思，他搔了搔臉：「我剛拿你的手機傳簡訊說時間，但我是傳給秘書姐姐，我保證。」

「你到底是發給佳穎姐姐，還是發給我哥啊！」沈劭圖咬牙切齒。

「呃……這個嘛……」陸衍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傳給誰了。

沈劭圖白了他一眼，已經出站的王韻博並不知道他們在竊竊私語著什麼，只是看他們一直不出來，喊了句：「阿圖、阿衍，快出來吧！」

「我如果被罵一定找你算帳。」沈劭圖瞪了陸衍一眼，惡狠狠的威脅，走出站外。

陸衍乾笑幾聲，在沈劭圖背後悄悄的說：「可是你自己要跟陌生人亂跑的，被家長罵很正常吧，怎麼能跟我算帳呢……」

沈劭圖聽見了陸衍的話，回頭再次瞪了陸衍一眼，陸衍立刻傻笑，裝作剛剛什麼也沒說一樣。

出站後沈劭圖裝作沒看見沈修華的樣子，和陸衍一起走到同學們那裡。但沈劭圖裝作沒看見，不等於其他人也沒看見。

「阿圖，你認識那個人嗎？他一直看著你喔。」王韻博友善的提醒道。

沈劭圖看過去，頂著炙熱的目光否認：「呃……我不……」

「阿圖。」沈修華打斷他的話，直接開口喊。

……這下他想否認也不行了，再否認的話，沈修華大概會不顧這裡是公共場合吧。

「對……他、他是……是我、我哥。」沈劭圖結結巴巴的說，意識這樣看起來太心虛，頓了頓又重新開口：「阿衍剛剛和他說我們回來的時間，應該是特地來接我……我們的，我和阿衍先走了。」

「等等，關我什麼事？」被點名的陸衍一臉懵，直到被沈劭圖拉著走，才反應過來，朝張良然投以求助的眼神。

張良然完全沒意會過來，朝他們笑著揮手：「阿衍、阿圖，你們回家小心喔。」

關鍵時刻同學都靠不住。沈劭圖和陸衍同時想道。

王韻博看著沈修華若有所思，但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招呼大家一起離開車站。

沈劭圖則是拉著陸衍走到沈修華面前，後者不發一語，轉身就走。沈劭圖不敢落下，又拉著陸衍追上去，一直到最後上了車，三人都坐好，沈修華才開口。

「阿圖，我沒有教過你不可以和陌生人走嗎？」

沈劭圖還在想要怎麼報告這幾天發生了什麼，突然就聽見沈修華來了這麼一句，猛地轉頭看陸衍：「你和他說了？」

「別賴我，我只說了我們回來的時間！」上車後只想當個背景板的陸衍立刻高舉雙手表示無辜。

沈修華冷哼了聲：「是吳勇告訴我的。」

「你認識吳勇？」沈劭圖有些錯愕，沈修華是怎麼認識吳勇的？

長相俊美的某總裁靠在椅子上，笑容冷冽：「當然認識，你以為你和吳勇交流這幾個月，我都沒有去連絡他、了解他嗎？更何況你被帶去做筆錄，於情於理，我身為監護人都會得到這消息吧？」

「所以說，我沒有教過你不可以和陌生人走嗎？」

話題又被引導回開頭，沈劭圖抿了抿嘴，回答：「有，可是……那個房子背後的祕密我很好奇啊！」

「那就是沒聽過『好奇心會害死貓』這句話？」沈修華的眼神隔著墨鏡看不清。

沈劭圖握緊了拳：「我聽過，可是……」

「沒有可是！」沈修華打斷了沈劭圖的話，「今天你要是真的出事，我上哪要人？鬼界嗎？他恨不得你永遠在他身邊，他是不會把人還我的！」

在旁邊順從心意當背景板聽見兄弟吵架的陸衍愣了一下，眼神疑惑又復雜的看向沈修華。

「我就沒事，你擔心那麼多做什麼！」正在氣頭上的沈劭圖完全沒注意到沈修華到底說了什麼，估計沈修華也沒意識到自己脫口什麼不得了的話。

他拿下墨鏡，冷笑一聲：「今天你是幸運沒事，但下次你又和陌生人走了怎麼辦？你能保證自己下次還能那麼好運嗎？還是你以為，吳勇能神通廣大到掌握你的行蹤？」

沈劭圖下意識就要反駁藍佑旭能做到那些，但是他反應過來，沒有讓怒火徹底掌管自己的理智，把藍佑旭的事情透漏給沈修華。

自家弟弟沒有再多說什麼，沈修華只是嘆了一口氣，揉揉額角，招呼司機開車，把墨鏡重新戴上，看著沈劭圖。

「阿圖，答應我，之後不會再隨便跟陌生人走。」

「我知道了，絕對不會再和陌生人走啦……」沈劭圖低聲答應，其實這次真的是他自己太過白目了，明明都覺得李成不是什麼好人，卻還是跟著他走，沒被幾個好友和自家哥哥打死已經算好了。

沈修華嗯了一聲，抬手摸了摸沈劭圖的頭髮。「你們下午有課吧，等等回去之後下午要記得去上課，我讓司機先送你們回家裡。」

沈劭圖乖巧的點頭，轉頭看向窗外。陸衍看著沈修華滿臉疑惑，但是這對兄弟卻好像一點也不記得剛剛那句上鬼界討人的話語一般。

三人一路無話，所有的一切結束於最後的車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