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他們去那間鬼屋的時候，路上並沒有遇見警察，大概是因為屍體距離道路有一段不短的路程，總之李成領著沈劭圖過去時沒有任何人看見。

屋子還是和上次沈劭圖來時一樣殘破，李成拿著鑰匙開門，一陣灰塵抖落，沈劭圖咳了幾聲，摀著口鼻進入屋中。

地上的腳步太過雜亂，根本看不出來有沒有人來過，沈劭圖暗暗鬆了口氣，更加仔細的看四週，反正據說是屋主的李成就在這，他也不怕被發現是私闖民宅。

他順著腳印走到後頭的廚房，又走了回來，看著腳印蔓延到樓上去，他轉頭問李成。

「能上樓看看嗎？」

「啊？」李成愣了下，回過神來：「當然、當然可以，走吧。」

沈劭圖疑惑的看著李成，李成剛才似乎是在想些什麼，神情不大對勁，他有點不安，開始後悔自己怎麼沒有隨便找理由、或者假裝陸衍找他然後趁機開溜。

但是現在反悔看來也來不及了。

踩著腳步上樓，樓上是兩間房間，一間主臥室，另一間應該曾是小孩子的房間，還有往上的樓梯，但是腳印只停留在二樓，沈劭圖敏感的注意到，上樓是兩個人的腳印，下樓卻只剩下一個人的腳印。

揣揣不安的走到小孩子房間看了一眼，房內空蕩蕩的幾乎什麼也沒剩下，沈劭圖轉身就略過李成走到主臥室去看。

只看一眼，他就發現最大的不對勁。

太乾淨了。

就好像還有人居住一樣，不僅家具全都還在，地面和床鋪上全是乾乾淨淨、不染一絲灰塵的，光是對比門外厚厚的灰塵，就足以彰顯它的詭異。沈劭圖走進房裡環視一圈後，衝到浴室一看，浴室也乾淨到不可思議，比外頭更甚，簡直是剛裝潢完的新家那般乾淨。

沈劭圖踱著艱難的步伐從浴室中走到臥房的窗邊，那些情況真的太奇怪了，到底為什麼這裡會這麼乾淨呢？難道有人在近期整理過？

他的腦中一閃而過某個想法，心頭一顫。

「你真的很漂亮，不論是長相或是眼睛。」李成忽然說道。

他猛地看過去，李成的表情不太對，如果說之前的李成是像陸衍那般的翩翩君子，那現在他臉上的笑容……只讓沈劭圖毛骨悚然。

李成從臥室門口朝沈劭圖走去，語氣誠懇的說：「你自己不覺得嗎？你真的很漂亮，比女人還漂亮。」

「……抱歉，不覺得，而且我討厭別人說我比女人漂亮。」比起自家哥哥那種揉合父母的俊美模樣，沈劭圖的長相更偏向母親，身材也比同齡的男生嬌小，他以前不乏因此被取笑過，說他只能和女生混在一起，還不會被任何人看出是男生。雖然他和陸衍背著家長們痛扁了說那些話的人們一頓，他還是很討厭別人把他和漂亮掛勾。

李成越來越靠近，沈劭圖手一撐，翻過床到了另一面，不斷後退拉開彼此的距離，還回頭確認有沒有路、會不會撞到東西。

李成古怪的笑了一聲，沈劭圖只覺耳熟，還來不及細思，在本就不大的主臥中，他一下就被逼到牆邊，再也不能後退，只能靠著牆壁盡量躲開李成。

帶著薄繭的手像蛇一樣纏上他的臉，帶著其他意味的撫摸，沈劭圖一陣雞皮疙瘩，偏頭閃開即將碰到自己嘴唇的手。

「是嘛，我還是覺得你很漂亮，特別是眼睛。」李成的手被閃開也不惱，反而笑著說道，令沈劭圖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雙手不自覺害怕的顫抖。

然後，他忽然看到靠著對面牆壁的衣櫃緩緩打開了一條縫，如寶石般漂亮的藍色眼睛在不明液體中載浮載沉，李虹倩就站在衣櫃旁，滿滿的怨念與怒氣直對著李成。

一剎那，沈劭圖想起來方才耳熟的笑聲是在哪裡聽過了。

在夢中、夢中那耳熟的聲音便是李成。所以李虹倩要告訴他的是──

「你殺了李虹倩？」沈劭圖唰的將視線挪回李成的臉上，瞪大眼詢問。

認定了這樣的事實後，他發現記憶中夢裡那些男人模糊不清的面孔開始清晰，每一幕都是眼前這個人。

李成的表情扭曲，好像他說了什麼不該提到的東西，隨後又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上再次浮現笑意。「是，我殺了他，那又怎樣？還是你想知道我會怎麼對待你？反正你終究得死，告訴你也無妨，我怎麼對待他，你就會有同樣的待遇，你比他漂亮，一定更舒服吧……」

沈劭圖猛力推開了李成，把他推到一邊的牆上，逃到了衣櫃旁邊，半靠著衣櫃喘氣，努力壓抑自己反胃的感覺。

噁心，真的太噁心了。從李成的話語和早前李虹倩讓他做的夢，沈劭圖大概知道李成到底對李虹倩做了什麼，但他只是打從心裡的感到噁心發毛。

「哼。」李成冷笑，「你逃也沒用，不用害怕，反正你很快就不會痛了，至於你那漂亮的眼睛，我會和我弟弟的眼睛好好保存在一起的……」

「李虹倩是你弟弟！？你居然對自己的弟弟做出這種事情！？」沈劭圖詫異的大喊出聲，他本來以為李成只是個碰巧和李虹倩認識的眼睛收藏癖，但是李虹倩居然是他弟弟……這個李成到底有多變態啊！

李成像聽見什麼笑話一樣放聲大笑。「他是我堂弟，但是有差嗎？是他先從我身邊逃走的！他知道我喜歡他之後就逃到南部了，我爸媽也不告訴我他到底在哪裡，後來我碰巧到南部遇見了他，他居然就這樣被我傻傻的騙回來！真是愚蠢至極！」

沈劭圖說不出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李成扭曲的話語，更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做兄長的人能這樣對弟弟下手，畢竟沈修華對他實在太好了。一旁的李虹倩把李成的話聽進耳裡，默默的流下了兩行血淚。

一點也不在乎沈劭圖友沒有回應，李成繼續說：「自從爺爺過世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就為了躲我而不回來看最寵他的爺爺，哈。他看見我之後，居然信了我說我有女朋友、不喜歡他了的鬼話……我怎麼可能有女朋友呢？我喜歡的一直是他啊……我帶他回來之後，他很高興的在屋內回憶著過往的童年呢。」

樓下雜亂的腳步大概是李虹倩在看房子時留下的。沈劭圖忽然明白了，他甚至能想像那個單純的孩子久違的看見時臉上那靦腆的懷念表情。

「所以說，這房子根本不是你的吧。」沈劭圖回過神來緩緩說著，目光悄悄而警戒的找尋著能當武器的東西。

李成再次冷笑一聲：「算我大發慈悲在你死前告訴你吧，的確，這房子是我爺爺的，他死後給了我爸，但是房子早晚都會是我的，那樣的說法有差嗎？」

「……你是真的喜歡李虹倩，還是只喜歡他的眼睛。」對於李成的話不予置評，沈劭圖瞥了一眼李虹倩，冷漠的詢問著。李虹倩拚命的搖搖頭，紅色的淚幾乎爬滿整張臉=。

「有任何差別嗎？」李成狂傲的笑著，「不管是他的人或是他的眼睛，都是我的！包括你的眼睛也是！」

沈劭圖心頭一驚，第一次憎恨起自己那並非黑色的眼睛，也開始悔恨起自己幹嘛不聽陸衍提議去定一副特製的黑色隱眼蓋過眼睛顏色，但他面上仍故作沉穩的回道：「憑什麼？你是變態嗎？喜歡別人的眼睛。」

「閉嘴！」大概是某個不知名的痛處被戳到，李成怒吼一聲：「你的眼睛那麼漂亮，是不會懂得只有普通眼睛的人的感受！我爸媽一直誇獎他的眼睛像寶石，既然這樣，我就把他的眼睛挖下來當收藏！」

他瘋了。沈劭圖清楚的明白這件事，李成的行為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會有的。更何況他的眼睛到目前為止給他帶來的災禍可不小，不管是眼睛本身的顏色或是眼睛能看到的東西。

「所以，你到底對李虹倩做了什麼？」沈劭圖臉色凝重的問。

李成看似輕鬆的坐到床上，嘴角噙著殘酷的笑容：「你想知道？好啊，告訴你也好，讓你認清自己等等的命運。我帶他上樓，到這裡，在這張床上，讓他看著自己被上，呵，要我說的話，那大概就是他和外表一樣可口吧。」

一股寒意自尾椎竄上腦門，沈劭圖沒想到李成真的能瘋到上了自己的堂弟，李虹倩還是個未成年的高中生。

更重要的是，李成說他會用同樣的方法對待沈劭圖，他內心滿溢著噁心，無法想像自己被一個男人、還是像李成這樣的男人給上了。

沒把沈劭圖的沉默放在心上，李成繼續笑著說：「他哀求我不要繼續，那副模樣……嘖嘖，當年他離開時就該想到結果了，我只是在索取他應付出的！」

但是李虹倩當年離開時只有國中吧？沈劭圖明智的沒有問出這句話，而是平淡的訴說一個事實。

「……你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就把他的眼睛挖出來。」所以他的眼睛才會一直感到疼痛，李虹倩藉著夢境和疼痛告訴他的、就是這些污穢不堪的事情。

「那不是當然的嗎？」李成理所當然的說，完全沒思考為什麼沈劭圖會知道這件事。「既然他有那麼漂亮的眼睛，當然要在他生前就挖出來，然後殺掉失去眼睛就毫無用處的他，在這裡處理掉他的屍體，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把他的屍體藏在哪裡的。」

「……」沈劭圖忍不住走神思考，該不該告訴李成，他已經在李虹倩本人的指引下找到他口中永遠不會有人找到的屍體了。

「而現在……」李成用看獵物的眼神看著沈劭圖，後者被他炙熱的視線拉回神，一驚，立刻想拿起隨便一件東西當武器。

「該到你死了！」他張大手，餓虎撲羊一般的襲向沈劭圖，帶著危險的氣息。

沈劭圖的冷靜在那瞬間破滅，慌亂的看著李成撲過來，他找不到任何東西當武器，只能祈禱自己能夠徒手揍個幾拳，雖然李成一看力氣就比他大上不少。

電光火石之間，藍佑旭忽然出現在他們中間，一腳踹開了李成，生生把他踹回床上。

「你、你……」李成巍巍峨峨的指著突然出現的藍佑旭，說不出半句話。

藍佑旭完全不在意他要說什麼，直接上前去抓住李成的衣領，開始痛毆對方，拳拳到肉，沈劭圖看著都覺得痛了，更別提真的被打的李成。

他被藍佑旭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癱在床上半暈厥過去，看起來奄奄一息，但沈劭圖肯定李成還能聽見他們說得每一句話。

把李成重重摔到床上，藍佑旭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往後倒下，沈劭圖趕緊扶住對方。藍佑旭的臉色是從未見過的蒼白，連嘴唇也毫無血色，額上覆滿冷汗，看起來承受極大的痛苦，沈劭圖擔憂的抹掉藍佑旭頭上的汗水。

藍佑旭靠在沈劭圖身上，低頭看著李成開口：「我的人，你也敢動。」聲音虛弱，語氣卻是堅定的殺意，若不是他現在這樣，恐怕李成就死在他手下了。

沈劭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藍佑旭的話代表什麼意思，只能扶著他，擔心他的狀況。他不知道藍佑旭為什麼這麼虛弱，而且他不是白天不能出現嗎？為什麼他現在會出現來救他？還是實體化的狀態。

他實在不願相信、藍佑旭騙他。

「旭，你還好嗎？」最後，沈劭圖只能避開去想那些，專注於藍佑旭的情況。

藍佑旭搖搖頭，也不知道到底是說沒事還是不好，轉過身撐著沈劭圖的肩膀站直身子，低頭輕輕的吻了沈劭圖，所有脫口的話語全都埋沒在唇齒之間。

「抱歉，我先借走一些東西，如果之後能還就還你。」

沈劭圖愣在原地，不知該做何反應，他上次被親是在夢中，還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但是這次是在清醒的現實中啊……

「借、借走什麼？」因為震撼太大，藍佑旭的唇離開後，沈劭圖只能選擇性逃避的問。更何況他身上應該沒有東西能借藍佑旭吧？而且借東西有必要親他嗎？

藍佑旭虛弱的露出笑容，手指抵在沈劭圖的唇上，不讓他開口。「之後有機會再和你解釋我借走什麼，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

他收回自己的手指，趁機捏了一把沈劭圖的臉，自己臉上的神情溫柔得能岀水。然後他戀戀不捨的轉身離開，單薄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中。

沈劭圖摸了摸自己的臉，全程不明所以，藍佑旭完全是突然的出現又突然的消失。他看了看李虹倩，又看了看李成，想了想，還是決定和李成說一句。

「如果你真的殺了我，你大概會後悔到生不如死吧，光我哥就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而我想你應該也不會想惹我哥……畢竟我哥是沈修華。」

他看見李成抽搐了下，又趨於平靜，大概是藍佑旭真的打狠了，也可能是因為他沒想到自己惹的人背後到底有多強大。

李虹倩從衣櫃旁走了過來，在李成旁邊繞圈走，沈劭圖退到旁邊把路讓給李虹倩，拿出手機開始撥電話。

電話接通，沈劭圖異常淡定的對另一頭說了一句──

──「兇手在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