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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其實我一直以為,像安聿那樣強大的高人,應該是住在深山或是某個巷弄中,外表乍看不顯眼,裡面卻是別有洞天。

電動感應門感應到人,慢悠悠的朝兩邊開啟,迎面而來的是舒爽的冷風,比外頭低好幾度的空氣正恰當,不會過冷到令人顫抖。我跟在安聿身後踏入裡面,後頭的玻璃門也緩緩關上,貼著黑色隔熱紙的玻璃門阻隔了外頭的熱氣也阻隔了不必要的視線。

我看著面前人來人往的大廳,內心的驚訝沒有消退過。

有誰會想到,這座城市裡最有名的那棟大樓,居然就是安聿那什麼組織的據點啊!

大樓內部就和外頭完全一模一樣,充滿現代化的科技,但也完全和安聿那類人扯不上邊,在我異常疑惑準備開口詢問的時候,一個抱著箱子的男生走到我們面前。

他看起來年齡和我差不多,帶著單邊眼鏡,身高不高,大概只有一百六十幾公分,身材還有些微胖,不過看起來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他停在安聿面前,疑惑的問:「安聿小姐,妳後面那個是……」

安聿側過身,漂亮的眼睛看著我,沒有開口回應。

「啊,你好。」我反應過來自己也沒有和安聿自我介紹過,立刻報上自己的名字:「我是滕莫,藤蔓的藤去掉草字頭,莫名其妙的莫,是附近那所大學中文系二年級的學生。」

「喔喔,你好,我是江渚,你可以叫我小渚就好,雖然我們兩個應該一樣大。」那個抱著箱子的男生朝我一笑,又轉回去看安聿:「所以……安聿小姐,他到底是……」

「他看見了。」安聿沒頭沒尾的突然說了這句。

江渚思索了半晌,突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不可能啊!結界我不久前才檢查過,怎麼可能出問題?而且今天同樣有任務的幾個都沒事啊……」他轉向我,「也就是,安聿小姐的意思是,要洗掉他的記憶嗎?」

聞言,我立刻倒退一步。

洗、洗掉記憶是怎麼回事,聽起來好像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安聿帶我回來,應該不是想要洗掉我的記憶吧?不是吧!?

幸好安聿搖搖頭,表示她的確不是那樣打算了。「帶他去測驗,過了就加入。」

「安聿小姐,妳說什麼?」原先還在打量我的江渚立刻拉回視線,瞪大眼睛看向安聿,似乎很不能了解對方剛剛說的話。

不過根據我和安聿一路走過來短短二十分鐘的相處,安聿不像是個會解釋的人。果不其然,她只是看了一眼江渚,冷淡的回應:「命令。」

「……我知道了,那啥,滕莫,你和我來吧。」江渚把手上的箱子隨便塞給一個路過的人,交代幾聲,便轉向我這裡,朝我點頭後就回頭走向某個地方。

我猶豫了幾秒鐘,最終還是邁步追上江渚的身影,幸好我身高高腿也長,沒幾步就追上了江渚,令我比較意外的是安聿居然也跟了上來,我還以為她會去其他地方。

走在前面的江渚也注意到了安聿,原本自然的步伐變得有些僵硬,只差沒同手同腳了,我好笑的看著,旁邊的安聿好像沒看見似的,那雙黑耀石般的眼睛四處飄移著沒有定點。

江渚帶著我們穿過大廳,映入眼簾的是許許多多的電梯,他停在某一台和其他格外不同的電梯前,拿出應該是識別證的東西在電梯盤前晃了一下。

「嗶」的一聲,電梯應聲打開,而江渚完全沒有按上下樓的按鍵,我愣在原地,還是安聿把我推進電梯裡的。沒想到更令人訝異的還在後頭。

這棟大樓大概二三十樓高,電梯樓層的按鍵固然也不少,我看著按鍵開始猜測江渚會按哪一層樓,感覺不管是哪一層都不太對,然而他推翻了我的想法,又一次的將識別證在操作盤前晃了晃,樓層按鍵竟全部朝兩邊退去,露出了一塊能輸入密碼的面板。

當我死死的盯著想趁機記下對方輸入什麼密碼時,江渚竟只是優閒的將自己的手掌蓋上去而已。我的腦中瞬間出現了無數個大大的問號。

身分驗證成功,技術人員江渚。

毫無情感的機械女聲響起,我不可思議的看著江渚,後者正沾沾自喜的露出得意的表情,然後他再次轉向操作盤,開口:「地下五樓,幫我開啟一七六五號專屬測驗室。」

收到,前往地下五樓,同時開啟一七六五號……專屬測驗室。」在一七六五號和專屬測驗室中間有一段電子干擾,根本聽不清楚那個機械女聲講了什麼。

隨著語音結束,電梯喀的一聲也動了起來,我剛才看過操作盤了,這裡只到地下二樓,完全沒有地下五樓這種東西,所以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呢……

大概不到十秒的時間,電梯又停了下來,電梯門在叮一聲之後緩緩開起,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條蜿蜒的走廊,兩旁全都是類似實驗室的地方,牆上有長一公尺、寬半公尺的玻璃窗可以看見裡面,門旁邊的牌子都有編號,大多數的實驗室全都是一片漆黑,沒有人在使用。

江渚熟門熟路的帶著我們(主要是我)走到掛著一七六五牌子的門前,這間實驗室位於走廊的最後端,旁邊就是逃生梯。

沒等江渚開門,一隻手橫過我和他之前搶先推開了門,手的主人連看都沒看我們,直接的走了進去。我和江渚面面相覷,也追著對方走了進去。

我得修正一下,確實是測驗室而非實驗室。

各式各樣的儀器一字排開,我完全看不懂應該要如何使用,不過我知道一點,那就是這些東西全都還沒通電。

令人比較在意的是儀器後的那面大大的玻璃,將整個空間一分為二,而且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強化玻璃。這裡的什麼測驗會需要用到強化玻璃擋呢……我有些疑惑。

沒多久,我的疑惑就解開了。

「滕莫,進去進去,進去之後我再告訴你要做什麼。」江渚推著我走到玻璃牆旁邊的門口,又用了幾分力把我推進去,我一個踉蹌,站穩的時候江渚已經走回到那堆儀器前了。

安聿不知道什麼時候晃到了角落,抱胸倚著牆,那雙眼中似乎起了漣漪又彷彿只是我的錯覺。

不給我多想的時間,江渚的聲音從不知道藏在哪裡的擴音器中傳來:「喂喂,測試……滕莫你聽好啊,我只說一次,等一下我會放……出來,你要做的呢,就是想辦法打倒它,沒有任何武器,你只能運用……來自保,如果你不解決它,那就是它解決你。」

「等……!什麼──」我露出錯愕的神情,江渚說的話裡面一堆重點都是我聽不懂的語言啊!在這種完全不明白的情況下,根本就只能等死不是嗎!

即使我再怎麼錯愕,這場試煉還是毫不留情的展開了,事後我想了很久,如果當初的我沒能解決它,外頭的安聿和江渚是真的會冷眼看待,還是會進來救我。

這個問題的答案隨著我的能力逐步成長,消失在記憶的深海之處。

但這時的我是怎麼也不會想到,此時此刻在我的腦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解決面前的東西,然後去掐死江渚。

在我面前的東西足足有五公尺高,這樣抬起頭我才注意到這裡應該是三層樓打成一層,那個東西通體發黑,一雙紅眼帶著血腥與獸性,和我整個手臂一樣長的獠牙裸露在嘴外,呼哧呼哧的喘著氣,腐敗的氣味充斥在整個空間,令人難以呼吸。

它的手是像蝙蝠一樣的翅膀,最末端的爪子有著細細尖尖的指甲,看來能輕易的穿透我得喉嚨,那東西的大慨寬三公尺,體型壯碩,我開始暗暗祈禱那東西的動作不快。

我站在原地緩緩的握緊拳,那東西似乎在打量著我,我們就這樣對視了幾秒鐘,忽然它嘶吼一聲,大地彷彿都為之顫抖,然後它的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我揮了下來!

說好體型壯碩的東西動作遲緩的呢!為什麼它的動作這麼快!我在內心哀嚎著,身體的本能反應讓我立刻倒地一滾,朝著那東西的側邊拔腿狂奔過去。

那東西長吼一聲,抬起了一台小客車大小的腳掌,打算把我踩扁,我的步伐立刻止住,迅速往後連跳好幾步,最後自己拌到自己,後翻一圈才暈暈呼呼的坐了起來。

不過那東西真的沒打算放過我,我坐起來後一陣狂風吹起,我趕緊甩甩發暈的頭,抬起眼就看見那東西飛到半空中,還來不及驚嘆怒吼就先脫口而出。

「我去!這東西還會飛是怎樣!逼死誰啊!」

我的怒吼在風中消散,那東西飛到逼近天花板時改為拍翅不再上升,心中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在下一秒看見它俯身朝我衝來時,我的預感一秒實現。

它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瞬間就降到不到一半的高度,強大的風壓迎面而來,我遲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當機立斷的趴下往前滾,滾了一圈後嫌不夠,從這一頭跑到了另一頭的牆壁才停下,那東西這回沒反應過來,直直的落在我原先的位置。

我虛靠著牆壁大口喘氣,平時都窩在家裡和學校中,很少出門運動,這樣一滾一跑著,我的眼前就陣陣發黑,肺好像要炸掉一樣,怎麼都呼吸不到空氣。

抹了一把臉只摸到一片虛汗,我再次甩了甩頭,激烈運動後的體溫逐漸升高,空氣顯得悶熱,我拉了拉衣領盼望獲得一絲涼風,感覺有其他原因讓我的體溫越來越高。

被我閃過了幾次攻擊,那東西顯然也沒一開始那麼直接,而是盤居在測驗室的另一頭冷冷的看著我,似乎在等我露出破綻,抓準那瞬間的機會,把我撕裂成碎片。

我嚥了嚥口水,隨著這樣的冷對峙,我的體溫出奇的開始降低,心跳也漸趨平緩,剛剛那些激烈運動後出現的狀況全都逐漸退去,就好像我已經休息夠了,明明我感覺自己還在腎上激素激發的緊張中。

伴隨這些退去,升起的是另一種感覺,有種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流流竄在我全身,亟欲找一個發洩的出口,如果真要形容的話,就是那種有力量但我不會使用的狀態。

滿滿的無力。

雙手鬆開又握上,指甲掐在肉上,彷彿下一秒就要刺破手心,在不斷的掙開緊握之間,最後我的左手虛握成拳,就像抓著什麼東西一樣。

它已經沒有耐心了,一雙眼是嗜血的通紅,它張開血盆大口發出最後的威嚇,振翅飛到某個高度後再次朝我俯衝而來。

這次不再像方才一樣,我本能的壓低了身子向前衝去,避過他銳利的腳爪後閃身到它的後頭,在它的身後腳步停頓,速度竟讓我在地上磨蹭一陣,我只訝異了幾秒,左手立刻高高的抬起。

它在半空中停下了身子轉回頭看我,強勁的風使我的頭髮不斷飛舞,偏長的瀏海刺進眼裡,我勉強的睜著眼睛瞪著它。在它回身的同時,我虛握的左手中也有東西成型。

墨綠色的光芒從掌心逐漸拉長,最後成了優雅的弧形,完全是出於本能的行動,我想都沒想,指尖拉住了弦,手指和弦接觸的地方凝聚起細長的箭,在它完全轉身的時候,我放開了手。

綠色的影子一閃而過,隨即而來的是劇烈的哀嚎聲,那對紅色的眼流出了黑色的血,在我發懵的時候,它逐漸化為黑色的粉末消失在這個空間當中。

當黑色的粉末完全散去時,我才想起要呼吸一般長吐一口氣,然後低頭去看自己左手上握著的東西,勉強的笑了笑。

該說什麼呢?幸好我高中時太天真,被學長傻傻的拐進射箭社,還這樣一練練了三年。

不得不說,這個應該是由我能力化形出來的弓箭長的挺漂亮的,用起來也很順手。

「滕莫!你真是太厲害啦!這樣你絕對能進我們組織沒問題了!歡迎哈!」

江渚的聲音從擴音廣播響起,我偏頭去看一面玻璃外的地方,除了在一堆儀器前興奮大喊的江渚之外,完全沒看見一開始靠在牆角的安聿。

我握著弓箭的手腕轉了轉,視線也四處掃著,最後在我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安聿站在外頭的逃生梯位置,朝我看了一眼後轉身走了上去。

那一眼蘊含的情緒,混雜著懷念、悲痛與更多我不明白的東西。

最終我只能咬著嘴唇看安聿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手上的弓不曉得何時消失了。

不管是她的那一眼,或是我的那一眼,兩人的那一眼,即是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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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聿 女兒系列 滕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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