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之地

「我在找一個東西。」他說道，「能幫我找嗎？」

一張清秀的臉上，兩個漆黑的眼窩不曉得對著哪裡。

一大清早的學生餐廳已經有許多的學生，此起彼落的交談聲吵吵鬧鬧，每個人的音量都在不斷放大。沈劭圖挑了一個還算清淨的角落坐下，附近唯一的吵雜聲源是不遠處一群聚在一起的人，不曉得在討論些什麼。

他前腳才剛端著兩人份的早餐坐下，陸衍後腳就找到了他，並且十分自然的坐到他對面，語重心長的開口。

「劭劭，我是很認真的和你說，不要和那什麼蘭亭集序太常往來，他是鬼，你是人，人鬼殊途啊你沒聽過嗎？」

「就說不要叫我劭劭！」沈劭圖憤怒的說，直接拿起一個御飯糰朝陸衍身上砸。「還有，他叫藍佑旭，不叫蘭亭集序，那是書法家王羲之的作品，作於晉穆帝永和九年，有『天下第一行書』之稱。」

陸衍接下御飯糰，拆開包裝咬了一口，擺手：「隨便啦，歷史系的閉嘴，我歷史不好。」

「那個國文也有教，不要跟我說你沒有讀高中。」國小、國中、高中都和陸衍同班的沈劭圖鄙視的看著對方。

陸衍三下五除二解決了御飯糰，又伸手拿了奶茶，一邊喝一邊回嘴：「我國文也不好，只有美術好。」

「好好好，你個設計系的只有美術好，國文歷史都不好。」沈劭圖白眼，挑了火腿三明治丟給陸衍。

「這是事實。」一面說話一面再次接下沈劭圖拋來的食物，陸衍看了看，放回去，挑了另一個鮪魚三明治。「那些不是重點，我剛才說的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啊。」

「你剛說什麼？」沈劭圖把陸衍扔回去的三明治拿起來，疑惑的歪頭問道。

陸衍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沈劭圖，看得對方完全沒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但沈劭圖肯定是故意裝傻的，沒道理有聽見劭劭和蘭亭集序，卻沒聽到他的勸戒。

沈劭圖頂著陸衍的瞪視，悠悠哉哉的喝著咖啡，兩個人所處的角落又靜了下來，一旁討論人群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大，夾雜著急促且興奮的話語和低呼聲，人們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沈劭圖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看著沈劭圖皺眉，陸衍一面思考著要不要過去叫人安靜一點，一面慢慢咬著三明治，忽然有人從他身後搭上他的肩，用力地拍了他一下。陸衍被嗆得立刻拿飲料起來喝，在此期間，那個人就直接坐到了陸衍旁邊的椅子上。

「阿衍、阿圖，好久沒看到你們啦，感情還是這麼好？」來人一手搭在陸衍肩上，另一手抬高和沈劭圖打招呼。

陸衍拍著胸口調勻了氣，轉眼就沒好氣的推開那人的手，把手上的三明治吃掉。「阿然，你是不是近視了，我剛在瞪阿圖好不好。」

「呵呵，你們高中就這樣啊，感情好的表現。」張良然笑得很開心，被沈劭圖和陸衍同時瞪視。

他是陸衍和沈劭圖的高中同學，三個人同讀一類組，感情還算不錯，但最後只有沈劭圖一個人上了文系，陸衍上了設計系，而張良然則是跨組跑到資工系去。

現在這三個人一起坐在這裡，吸引了不少女生聚集到附近看著他們，畢竟他們三個都長得不錯。張良然是個陽光型的帥哥，看來活潑熱情，一點也沒有資工系宅男該有的樣子；陸衍的長相偏向他父親，看著像是個謙謙君子，臉上又總是帶著笑容；沈家的基因則是一直都很不錯，從那個俊美無邊的沈修華身上就能看出，而沈劭圖的長相比較偏清秀，算是翩翩美男，不過沈劭圖臉上的表情不多，給人難相處的感覺。

在沈劭圖和陸衍瞪完張良然之後，三人陷入窘迫的沉默，畢竟太久沒見了，生活彼此錯開，也不曉得該聊些什麼。他們的沉默對比一旁的熱鬧更顯尷尬。

「對了。」張良然苦思一陣，忽然想到了什麼，詢問面前的兩個人：「你們元旦那幾天連假有空嗎？」

「怎麼了？」陸衍率先開口反問。

張良然神秘兮兮的笑了下，轉頭看向那群討論的人，抬手朝人群招呼，話音剛落就有個人從裡頭擠了出來。張良然把陸衍趕去和沈劭圖坐，那個人就坐到了陸衍本來的位置。

「阿衍，你們要參加元旦的三日遊嗎？」那個人看向陸衍開口，表情笑得很溫柔。

張良然接過對方的話：「我們應該會去中部一些鬧鬼的地方，星期四下午就出發，星期一早上回來，你們有必修嗎？」

沈劭圖沒有回答張良然的問題，而是默默瞪著陸衍，陸衍被瞪得一臉不明所以。

「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我怎麼不知道？」沈劭圖指著張良然旁邊的人，帶著譴責的語氣問。

陸衍攤手，臉上笑容十分欠扁：「就准你認識的人我不認識，不准我認識的人你不認識啊……等等！別砸飲料！我不想回家換衣服！會被我媽笑死的！」他一臉驚恐的伸出手阻擋。

沈劭圖放下了舉到半空的咖啡，再次喝了起來。一邊的張良然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畢竟沈劭圖和陸衍高中時就經常是這種互動，第一次看見的確會震驚，不過後來就會覺得這兩人感情真好。但另一個人明顯是第一次看見，直接愣在原地。

「你一定聽過他。」陸衍放下手，搔了搔後腦的頭髮，指著張良然旁邊的人：「醫學系的王韻博，第一名成績進來的那位。」

「不，過獎了。」被點名的王韻博露出恰到好處的溫柔笑容，周遭的女性傳來驚呼聲。

王韻博的名字沈劭圖當然聽過，據說他個性溫柔友善，成績當然是不用說的好，除此之外還會彈琴和打球，似乎詩書琴畫都難不倒他。這樣一個能文能武的人，幾乎是全校女生的夢中情人，身在女生佔多數的歷史系，每天都能聽到這個名字從女生口中說出不下十次。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沈劭圖，歷史系的。」十分官方的說法從沈劭圖口中說出，語氣淡淡的令人感覺不出他的喜樂。然後沈劭圖轉頭看向陸衍，用眼神問他怎麼會認識這樣一個全校知名的人。

陸衍接收到沈劭圖的眼神，看了看王韻博，才開口解釋：「就打球認識的啊，我跟你回家之後又跑回學校打球，於是就這麼認識了，誰叫你之前晚上不能出門，不然你們也早認識了。」

「喔，所以你是怪我囉？」沈劭圖挑眉。

陸衍尷尬的笑了聲：「沒沒沒……話說醫生你們要出去玩喔，那算我和劭劭一份好了，我們那兩個時段都沒有必修。」

「你又叫我劭劭！」沈劭圖拿起喝完的飲料杯朝旁邊的陸衍砸過去，陸衍趕緊接下，轉手扔到垃圾桶裡，避免沈劭圖再拿起來丟他。

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張良然代替王韻博回答：「好，到時候下午兩點火車站集合，費用多少我回頭再傳給你們，記得這週五之前交給醫生，然後別遲到了。」

「知道知道。」陸衍擺手，「我會提醒阿圖繳錢的，也不會遲到。」

「對了，在那之前我們有辦夜遊，就在今晚，要來嗎？」王韻博站起身，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轉頭詢問。

陸衍看了一眼還在瞪他的沈劭圖，搶在他回答前先開口：「好啊，我和阿圖要參加。」

沈劭圖愣了幾秒鐘，終於反應過來，伸手抓住陸衍的衣領，把人拉到眼前，惡狠狠的說：「我什麼時候說要跟你們出……」

「阿衍，那我們先走了喔。」看沈劭圖接下來大概會跟陸衍吵上一段時間，張良然趕緊招呼王韻博一起離開。

陸衍不管自己的領子還被握在沈劭圖手裡，伸出手朝張良然和王韻博揮手道別，那張笑容在沈劭圖眼中格外欠揍。

沈劭圖也抿著嘴向他們道別，直到他們回到人群中，確定沒有人在看他們，他這才轉回陸衍身上，低吼：「你幹嘛幫我答應！」

「反正你又和修華哥吵架了吧，就一起去玩啊。」陸衍還沒放下來的手直接擺到了臉側，做出投降的樣子，低聲說道。

沈劭圖抓著陸衍衣領的力道鬆了鬆，神情有些黯然：「我們沒吵架……不過他的確元旦要去國外出差。」

「那就一起去嘛，不然你要自己在家裡孤單寂寞覺得冷喔？」陸衍笑著拍了拍沈劭圖的頭。

他瞪了陸衍一眼，放開手，拿出自己的手機，妥協：「好啦，今晚的我也去，我先發個簡訊給佳穎姐姐。」

「為什麼是發簡訊給秘書姐姐而不是發給你哥？」

沈劭圖一邊敲著簡訊，一邊回道：「他最近很忙，佳穎姐姐說我傳訊息給他會打擾他，因為他會盯著手機不工作。」

「唉，弟控啊。」陸衍感嘆。

白了他一眼，沈劭圖收回手機，把散落在桌上的垃圾整理一下，丟進垃圾桶裡，然後拿起自己的背包。

「我要去上課了，晚上見。」

「喔，晚上見。」陸衍咬著飲料的吸管，「對了，以防萬一、避免出事，叫蘭亭集序來吧。」

「就說他不叫蘭亭集序！」